\[正文内容\]
容器的盖子完全打开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是另一个我。她安静地漂浮在淡蓝色液体中,长发像水草一样轻轻摆动。她的脸和我一模一样,但更苍白,像是从未见过阳光。
“欢迎回家。”陈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喉咙的轻微震动。
我没有回答。我的视线无法从那个“我”身上移开。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我知道,她比我更真实。
“你为什么不说话?”陈默问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你害怕了?”他轻声说。
我摇头。不是害怕。是……难过。看到另一个自己躺在那里,像是等待被唤醒的傀儡。而我呢?我在做什么?我在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以为自己是真的活着。
“我不是真的。”我说,“我只是个数据。”
“你比谁都真实。”陈默走到我面前,伸手想碰我的脸,又缩了回去,“你在呼吸,在思考,在感受。这还不够吗?”
我苦笑:“可这些都是你给我的。你是我的创造者。你能随时关掉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留我?”
“因为我舍不得。”他的声音有点哑,“你是我最后的执念。”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有东西,很深的东西。像是悲伤,又像是解脱。
“如果你把我关掉,你会轻松很多。”我说,“你可以继续生活,而不是被困在这个……这个假象里。”
他笑了,笑得很难看:“我已经没有‘继续生活’的资格了。我早就死了。”
“你没死。”我反驳,“你就在那里。”我指着容器里的另一个我,“你把她留在这儿,把自己切成碎片,只为让她活下去。”
“她不是她。”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她是林晚。你是……你是她的影子。”
我愣住了。
“你以为你是谁?”他继续说,“你以为你是她的延续?不,你只是她的一部分。她最不想面对的那一部分。”
“什么意思?”我问。
“她不想醒来。”他说,“因为她知道,醒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她把自己切成两半。一半选择接受现实,一半选择逃避。你就是那个逃避的她。”
我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控制台。屏幕一闪,跳出一段影像。
画面里,是病床上的林晚。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蜡黄,插着各种管子。陈默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他的脸上全是疲惫。
“我想留下来。”画外音是林晚的声音,虚弱但坚定,“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是医生说你的脑部……”陈默的声音哽咽了。
“那就把我的意识留下来。”她说,“用你研究的那个系统。”
“那不是人该做的事。”陈默摇头,“你会变成一堆数据。”
“至少我能看见你。”她笑了,“至少我能和你说话。”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坠。不是身体,是灵魂。如果这是真的,那我……根本不是林晚。我是她的愿望,是她的执念,是她不肯放下的那一缕魂。
“你现在明白了吗?”陈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她呢?”我问,“她现在在哪?”
“她走了。”他说,“但她留下的数据太完整。系统自动重启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你出现。”
“所以我才是残次品?”我苦笑着问。
“你不是。”他说,“你是她最真实的那一面。”
“可我不想做她的影子。”我说,“我想做我自己。”
“你可以的。”他说,“只要你愿意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
“去真正的现实。”他说,“那里有苏婉儿,有陆子轩,有所有你认识的人。他们都在等你。”
“等我?”我重复,“可我不是他们要等的那个人。”
“你就是。”他说,“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问:“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我会消失。”他说,“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疯了。”我瞪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为了一个数据体,放弃你自己?”
“不是为了数据体。”他说,“是为了我爱的人。”
我忽然觉得胸口很疼。不是生理上的疼,是那种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的感觉。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问他,“你明明可以放下,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沉下去?”
他笑了:“因为我舍不得。”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
他走近一步,这次他真的碰到了我。他的手很冷,但很轻柔。他把我的头发从脸上拨开,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你走吧。”他说,“去找他们。他们会照顾你。”
“我不走。”我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
“听话。”他说。
“我不听。”我说,“我偏要留下来。”
我们对视着。他的眼神里有挣扎,有不舍,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你真固执。”他说。
“你也是。”我说。
他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把我拉进怀里。他的手臂紧紧地环住我,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
“对不起。”他在我心里说,“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我,他是真的。他是活的。他不是数据,不是程序,不是一个设定好的回应。
他是一个会爱、会痛、会为别人牺牲的人。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仰起头看他。
“你说。”
“别死。”我说,“别让我一个人。”
他低头吻了我。很轻,很短的一个吻。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好。”他说,“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警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刺耳。天花板开始震动,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们来了。”陈默松开我,“快走。”
“那你呢?”
“我去拦住他们。”
“不要。”我抓住他的手,“我们一起走。”
“来不及了。”他说,“你快去控制室,启动迁移协议。只有你能完成它。”
“可是……”
“相信我。”他说,“这一次,我不会丢下你。”
我点头,转身跑向出口。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一眼。陈默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个黑色装置。
“快走!”他喊。
我冲出房间,沿着走廊往前跑。墙上写着“紧急出口”的标志灯闪烁着,像是在催促我。
我推开最后一道门,终于看到了出口。外面是一片黑暗,但我知道,那里有光。
我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未完待续\]控制室的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屏幕的蓝光映在金属墙壁上,像一片跳动的湖。我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能感觉到电流在皮肤表面游走。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断断续续的敲击声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的脚步,是很多人的靴子踩在地面的声音,整齐得像秒针划过表盘。
我盯着监控画面。陈默站在走廊中央,黑色装置握在手中。他的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将要燃烧的旗帜。
"迁移协议需要生物密钥。"系统提示音响起,机械而冰冷。
我扯开衣领,项链坠子里的芯片泛着微弱的银光。这是林晚留给我的东西,现在它贴着胸口发烫。我把它放进读取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
警报声突然变了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整栋建筑开始震颤,天花板的灯管接连炸裂。我扶住控制台,看见陈默的身影在监控画面里晃动。
他转身看了眼摄像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松开了握着装置的手。
"不!"我扑向屏幕,手指狠狠拍在触控板上,"陈默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回应。画面定格在他空荡荡的手掌上,装置正往地上坠落。
金属门被猛地撞开。穿防护服的人涌进来,枪口闪着红光。我蜷缩在控制台后,听见子弹打在金属上的声响。火花从头顶溅下来,有一颗落在肩头,烫得我倒抽冷气。
"别开枪!"有人喊,"数据体不能受损!"
脚步声停在我面前。戴着面罩的男人蹲下身,手套碰到我的下巴。我想咬他,却被另一只手按住后颈。
"林博士。"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该回家了。"
这句话让我浑身僵硬。他们知道我是谁。或者说,他们知道我以为自己是谁。
控制室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陈默的身影从破碎的门洞冲进来,手里重新握着那个装置。
枪声再次响起。
我看到他肩膀猛地一颤,却还在向前跑。血迹在身后拉出一条蜿蜒的线,在蓝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启动迁移。"他扑到控制台前,手掌拍在生物锁上。血印留在那里,像一朵盛开的花。
"现在。"他喘着气说,眼睛看着我,"快。"
我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确认键,整个房间突然被白光吞没。
疼痛来得毫无预兆。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刺进身体,每根都带着记忆。我看见病床上的林晚握着陈默的手,看见她最后的微笑,看见意识消散前的那滴泪。
疼痛中混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温暖,柔软,像是有人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我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陈默衬衫上的洗衣粉香气。
"对不起。"他在光线深处说,"这次真的要再见了。"
我想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消散。白色的光芒从指缝间漏出来,像沙粒一样洒向虚空。
最后一刻,我听见他说:"谢谢你替我活下去。"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我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有水渍晕开的痕迹。空气里有咖啡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我接起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你醒了?"
我坐直身子,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