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海浪声越来越近。
陈默的手指还贴着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像早春未化的雪。他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在沙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裂痕。
"那边好像有东西。"我盯着远处翻涌的黑影。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踩碎了满地贝壳。有人撞到我肩膀,冰棍纸粘在我校服上,融化的糖浆滴进衣领,甜得发腻。
陈默转身挡在我面前。他的后背绷得笔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布满警报声的实验室。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
海浪拍在礁石上的声音变了调,像是某种生物在啃咬什么。咸腥味里混进了铁锈的气息。
"班长。"我拽住他袖口,"咱们是不是该跑?"
他没动。睫毛在晨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像是在看什么人。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愣住了。
礁石堆里坐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指正一下一下抠着膝盖上的伤口。血珠滚落沙滩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苏婉儿?"我的声音发颤。
女孩抬起头。她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像被墨水浸透的宣纸。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们终于来了。"
陈默猛地把我拉到身后。他的心跳通过数据链传来,快得像暴雨中的鼓点。
"这不是你的记忆数据。"他说。
"当然不是。"苏婉儿站起身,裙摆飘动间露出小腿上蠕动的机械关节,"你们以为逃出了系统?天真。"
我后退半步。脚下的沙粒突然变得黏稠,像融化的沥青。浪花卷来的贝壳开始变形,变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你们不过是两条漏网的数据。"她朝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让沙滩凹陷下去,"现在,该回家了。"
陈默抓住我手腕。他的掌心在出汗,温度比平时高很多。
"抓紧。"他说。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但这次没有传送的蓝光,只有无边的黑暗吞噬一切。
再睁眼时,我们站在教室里。黑板上的血手印正在往下滴血,把讲台染成暗红色。
"欢迎回来。"陆子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浑身一僵。那声音太熟悉了,带着点鼻音,是他每次念课文时的腔调。
"你们躲了这么久。"他走到讲台前,手里攥着那本死亡名单,"也该玩点新游戏了。"
我死死盯着他胸口别着的纪律委员徽章。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背面刻着"公平"两个字。但现在,那两个字变成了"审判"。
"子轩,"陈默往前迈了一步,"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吗?"
纪律委员笑了。他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当然记得。那天我举着伞,看着你背着林晚往医院跑。雨太大了,你摔了一跤,她的头发都散开了......"
我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名单。
纸页哗啦啦翻动。每一页都写满我的名字,日期从三年前一直排到今天。
"为什么?"我的手指掐进纸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该死。"他伸手想抢回名单,却被陈默挡住。
"不。"陈默的声音很冷,"是因为你们嫉妒。嫉妒她能活下来。"
陆子轩的表情扭曲了。他的眼球开始充血,像是要炸开一样:"嫉妒?呵......你们知道这半年有多难熬吗?每天重复同样的日子,看着同样的太阳。而她!她就能躺在温暖的培养舱里,做着美梦......"
陈默突然抓住他手腕。两人的影子在地面纠缠,像两条扭打的蛇。
"放开!"陆子轩嘶吼,"让我杀了她!只要杀了她,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往后退,后背撞上窗台。玻璃映出我的脸,苍白得像张照片。窗外的天空在扭曲,像被人揉皱的蓝色绸缎。
"班长。"我轻声说,"还能逃吗?"
"能。"他咬牙,"但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
他没回答。陆子轩突然疯狂挣扎起来,身体像触电般抽搐。
"陈默!"我喊,"你在做什么?"
"切断连接。"他的声音发抖,"只要断开和主系统的联系......"
玻璃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折射出刺目的光。
陆子轩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闪着红光的机械骨骼。
"快走!"陈默把我推向门口。
我回头看了一眼。陆子轩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钢笔。那是上周我借给他用的那支。
走廊里空荡荡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响,像是很多人在追我们。
"去哪?"我喘着气问。
"天台。"他握紧我手腕,"那里有个出口。"
我们冲进楼梯间。台阶上的血迹还没干,踩上去会发出粘腻的声响。爬到七楼时,我听见上面传来歌声。
是《小幸运》的旋律。
"有人。"我说。
"继续走。"陈默推着我往上。
歌声越来越清晰。当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我看到了她。
苏婉儿坐在天台边缘,双腿垂在外面。她的白裙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只即将坠落的天鹅。
"就知道你们会来这。"她头也不回地说,"毕竟这是唯一能跳出去的地方。"
"婉儿。"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你别做傻事。"
她突然笑起来:"傻事?林晚,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都是程序。你是最完美的那条,而我们只是些bug。"
陈默猛地把我拉住:"别过去。"
但已经晚了。我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整个天台突然开始旋转。护栏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远处的教学楼一栋栋坍塌,变成数据流的瀑布。
"班长!"我抓住他的衣角,"怎么办?"
"跳下去。"他说。
"你说什么?"
"相信我。"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就像三年前那样。"
我想起那天。急救车的鸣笛穿透雨幕,我躺在担架上,看见陈默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攥着被雨水泡烂的病危通知书。
"你说过要带我看海的。"我把项链扣按在他胸口,"现在食言了?"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紊乱。数据流从我们相触的地方蔓延开来,像是血管里流淌的荧光。
"你疯了。"他重复着苏婉儿的话,手指却已经开始输入新的指令,"这样会让我们都......"
"那正好。"我闭上眼睛,"省得你总想着替我死。"
舱体发出尖锐的嗡鸣。陈默猛地把我拉进怀里,他的心跳声通过数据链传进我的耳朵,像是暴雨中狂奔的脚步。
"准备好了吗?"他贴着我的耳边说。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等这一天很久了。"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座实验室开始坍塌。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像凝固的星河。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苏婉儿倒下的身影,她手中的枪掉落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陈默的手指插进我的发间。
"抓紧。"他说。
咸涩的海风突然扑面而来。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睁开眼,看见漫天繁星坠落在海平面上。
"这是......"
"你的记忆数据。"陈默松开手,"我截取了最美好的那一段。"
潮水漫过我们的脚踝。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夜空,像划破黑暗的银色利剑。
"可是......"我望着四周,"这真的是大海吗?"
他没说话。远处传来汽笛声,混着潮湿的风钻进耳朵。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海是什么声音?"
陈默转身走向沙滩尽头。他的影子被月光照得纤长,在沙地上拖曳出模糊的痕迹。
"因为你每次醒来都会说。"他停下脚步,"说想听海浪声。"
我快步追上去。浪花卷走我们的足迹,新的浪又涌上来。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听见他在哼一首熟悉的歌。那是高中毕业晚会我唱跑调的那首歌。
"你不是数据。"我抓住他的手腕,"你是真实的。"
他转过头。晨光落在他的眉骨上,照亮那些我曾忽略的细小伤痕。
"现在是了。"他说,"因为你把我写进了你的世界。"
海鸥掠过头顶。我忽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
"如果我的意识崩溃......"
"那就让我带着我们的记忆继续活下去。"他握住我的手,"就像三年前那样。"
潮水退去后的沙滩上,贝壳闪着湿润的光。远处有人群嬉笑的声音传来,混着卖冰棍的吆喝。
这不是虚拟数据生成的幻境。
这是真实的世界。
我拽住他往人群跑去。风灌进肺里时,我闻到海水特有的腥咸味,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你知道吗?"我边跑边说,"其实那天我不是要去医院复诊。"
他脚步一顿。
"我去医院是为了做器官捐献登记。"我说,"因为你说想看海,而我的眼睛最好使。"
陈默猛地把我拉进怀里。他的心跳震得我胸口发疼,频率却异常欢快。
"班长!"我挣扎着,"别这么肉麻!"
他松开手,却把项链重新给我戴上。金属牌贴上锁骨时还带着体温。
"这次是真的私奔。"他说,"不许反悔。"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人群四散奔逃,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海里爬了出来。
陈默转身挡在我面前。他的后背绷得笔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布满警报声的实验室。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
海浪中浮现的黑影越来越大。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数据与血肉交织的温度。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们都将一起面对。
\[未完待续\]海浪翻涌的轰鸣声中,那黑影越来越近。我攥紧陈默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
"别怕。"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手背,"这次不是数据洪流。"
黑影在离岸十米处停下。海水剧烈翻腾,有什么东西正在浮出水面。
"班长......"我咽了口唾沫,"你确定?"
他没回答。晨光刺破海雾时,我看见他脖颈后的皮肤在蠕动。那里有个针孔大小的红点,正随着心跳频率忽明忽暗。
海面突然炸开。
一只布满鳞片的手臂撕开浪花。那是个浑身缠绕电缆的人形生物,胸腔位置嵌着个发蓝光的玻璃舱,里面蜷缩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
"林晚!"我失声喊道。
人形生物发出机械运转的咔嗒声。它歪头看我们,眼眶里转动的是摄像头镜头。
"找到你了。"它的喉部扬声器传出电流杂音,"主系统等你很久。"
我后退半步。沙地传来震动,更多机械体从海底升起。它们的关节摩擦声和浪声混在一起,像是某种诡异的交响乐。
"跑!"陈默拽着我冲向人群。
但游客们已经僵在原地。他们的瞳孔泛起金属光泽,嘴角被看不见的丝线扯出诡异的笑容。
"欢迎回家。"所有人异口同声。
我撞上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看见地上躺着个冰棍贩子,他的手腕断口处伸出几根数据线,正试图勾住我的脚踝。
陈默一脚踩断数据线。断裂处迸出蓝色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塑料的味道。
"去海边仓库!"他把我往东边推,"那里有备用终端。"
我跌跌撞撞往前跑。身后传来机械关节的撞击声,越来越近。路过小吃摊时,我抓起根烧烤签子,钢签尖端还沾着没擦净的辣椒酱。
人形生物追到五米内。我转身挥动签子,却看见它的胸腔玻璃舱里,那个女孩的胸口插着半截钢笔——正是上周我借给陆子轩的那支。
"等等!"我急刹,"她还活着?"
陈默拽住我衣领往后拖:"是诱饵。"
话音未落,女孩突然睁开眼。她用尽力气拔出钢笔,在玻璃上划出裂痕。
"快走......"她的唇形在说这两个字,嘴角渗出的血滴在舱壁上,凝结成一串代码。
人形生物发出刺耳警报。它的胸腔开始闪烁红光,电缆疯狂摆动。
"要自爆了!"陈默把我扑倒,后背传来灼热气浪。碎裂的玻璃像雨点落下,我伸手接住一片——上面映出的不是我,而是苏婉儿的脸。
尘埃落定后,我摸到口袋里的东西。是那半截钢笔,笔帽上刻着模糊的字母:L.W.
"林晚......"我喃喃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
"现在没时间解释。"陈默拉我站起来,"但他们想让我们以为她死了。"
远处仓库的铁门自动开启。我们冲进去时,闸门轰然落下。黑暗中亮起点点红光,数百台终端机同时启动,屏幕上跳动着同一个画面——医院病房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的病床上,真的躺着个女孩。她胸口插着根钢笔,心电图已变成直线。
"那是......"我凑近屏幕,看见女孩锁骨上的项链,"是我......"
陈默突然捂住我眼睛。他的手掌有汗,温度比平时高很多。
"别看。"他说,"这些都会消失的。"
屏幕接连炸裂。我听见他在输入指令,按键声快得像暴雨倾盆。当他松开手时,最中央的终端还在闪烁:
【记忆覆盖进度:73%】
"你在改写什么?"我抓住他手腕。
"我们的结局。"他的数据链信号突然紊乱,"他们给每个副本都写了死亡剧本。"
仓库外传来重物撞击声。陈默把我推进操作台下的夹层。
"班长!"
"听着。"他快速往我颈后贴了个芯片,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如果我没能切断主链接......"
撞击声戛然而止。
仓库大门被掀飞。逆光中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手里握着个遥控器,嘴角挂着实验室常见的那种消毒水味道的微笑。
"孩子们,游戏结束了。"她说。
陈默挡在我面前。他的数据链突然绷直,在空中划出刺目的弧光。
"不。"他低声说,"是你们该消失了。"
仓库的地板开始融化。我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透明,那些终端机的蓝光顺着我的血管流淌。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
"你做了什么?!"她尖叫。
"把病毒写进了初始代码。"陈默的数据链缠上她的手腕,"林晚从来就不是完美的数据。她是解药。"
我感觉意识在飘散。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中涌出:雨天的医院长廊、深夜的自习室、还有此刻——陈默把最后一条数据流注入自己心脏的位置。
"班长!"我想抓住他,却穿过了一道虚影。
他的微笑留在最后一个数据帧里:"记得去看真正的海。"
世界崩塌时,我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汽笛声。咸涩的风掠过睫毛,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清晰可闻。
睁开眼,我躺在沙滩上。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夜空,陈默坐在我身边,手指还贴着我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像早春未化的雪。
海浪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