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冥朔那带着些许凉意的小手,与她(婴儿)温热的手掌交握。这简单的触碰,却像一道桥梁,让成年苏晚萤的主意识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跨越了时空的熟悉与牵引。这份感觉如此真切,远比任何梦境都要清晰百倍。
“这种感觉……和之前在学院里,第一次靠近墨渊学长时一样……不,甚至更纯粹,更原始……”
她怔怔地“感受”着这份联结,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淹没。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这里不是梦,而是我真实经历过的过去…… 那我到底是谁? 那个将我养育成人的家,难道不是我的根源吗? 冥朔……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只能被动地“附着”在这个婴儿的身体里,感受着外界的一切。
她看到磐石长老那深邃的目光在她和小冥朔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族长苏澜微微颔首:“看来这两个孩子,确有缘分。”
苏澜夫人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女儿和身边的小冥朔,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一丝希冀:“愿这份缘分,能如生命古树般长青。”
接着,苏晚萤听到了更多让她心神剧震的对话。族人们低声交谈着,言语间充满了对“星辉之体”的敬畏与期待,讨论着如何引导她未来的力量,如何守护木灵族的希望……每一个字眼都在佐证着一个她无法接受,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实——
她,苏晚萤,不是人类。她是木灵族的王裔,是承载着族群希望的“圣女”。
“怎么会这样……”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连根拔起的虚无感攫住了她。她过往二十年所认知的“自我”,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虚假。
而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握着她的手的小冥朔,忽然抬起头,用他那双清澈的金色竖瞳看向苏澜夫人,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问: “澜阿姨,妹妹……有名字了吗?”
苏澜夫人温柔地笑了,轻轻晃了晃怀中的婴儿:“她叫晚萤。苏晚萤。”
“晚……萤……”小冥朔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低下头,看着襁褓中那双同样望着他、眼底仿佛有星辉流转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般,轻轻说: “晚萤妹妹……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稚嫩的承诺,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苏晚萤此刻被震惊和迷茫充斥的心房。婴儿似乎听懂了,再次发出了愉悦的“咯咯”笑声,小手更紧地回握了一下。
成年苏晚萤的意识感受着这份跨越了二十年时光传递而来的温暖与守护,眼眶一阵酸涩。
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由来,听到了冥朔最初的誓言。这份始于生命之初的美好与温暖,是如此的真实、珍贵。
然而,正因如此,那份即将到来的、撕裂这一切的残酷,才显得更加令人心碎。她仿佛已经能预见到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灾难阴影,正悄然逼近这片祥和的圣地。这份刚刚知晓的、关于自身起源的温暖,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源自已知悲剧的悲伤所笼罩。
记忆的画卷继续流转。成年苏晚萤的主意识依旧被困在婴儿的躯壳里,但她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现状,开始以一种复杂的心情,“重温”这段她毫无印象,却真实发生过的过去。
她发现,自从那次初见之后,那个金色竖瞳的小男孩,出现在她(婴儿)身边的频率异常地高。
木灵族事务繁忙,作为族长的苏澜夫人并不能时刻陪伴在女儿身边。每当她被安置在生命古树旁、铺着柔软绒草的小摇篮里,由侍女照看时,一个小小的、墨色的身影总会瞅准时机,像一道影子般溜过来。
他扒在摇篮边,踮着脚尖,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晚萤妹妹,”他会用气声悄悄地说,小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亮晶晶的,“你比昨天更好看了。”
苏晚萤感到一阵好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温暖。原来冥朔小时候是这样的吗?表面酷酷的,其实是个喜欢看“妹妹”的闷骚小正太?
有一次,她(婴儿)不知为何突然啼哭起来,负责照看的侍女恰好暂时离开。哭声引来了偷偷摸摸的小冥朔。他明显慌了神,绕着摇篮转了两圈,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旁边放着的、用来温着羊奶的小石台边,笨拙地拿起那个对他来说有点大的奶瓶。
他试图将奶嘴凑到她嘴边,但角度不对,加上紧张,手一抖——
啪嗒!
温热的羊奶洒了出来,不仅弄湿了她的襁褓,也溅了他自己一身。
小冥朔看着一片狼藉的摇篮和还在抽泣的她,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无措和……心虚。他回头看了看侍女可能回来的方向,像是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罪行”,也顾不上收拾,把奶瓶往旁边一放,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妹妹别哭……我、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苏晚萤感受着身上湿漉漉的不适感,以及那仓皇逃离的小背影,真是哭笑不得。
然而,最让她心弦颤动的,是接下来的那个夜晚。
月光如水,透过生命古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营地一片寂静,族人都已安睡。她躺在摇篮里,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朦胧的睡眼,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小冥朔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等他凑到摇篮边,苏晚萤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一朵比他脑袋还要大的、散发着朦胧微光和清甜气息的蓝色花朵!那花朵形态奇特,花瓣层层叠叠,中心蕴着一汪晶莹的蜜露,正是木灵族领地深处罕见的“月蓝仙盏”,其花蜜蕴含着温和的自然精华,对婴孩有益,但极难采摘。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又是怎么偷偷摘下来的。
小冥朔的小袍子上沾了些泥土,脸上也有一道细细的划痕,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费力地抱着那朵大花,将花朵中心那汪晶莹剔透的蜜露,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倾斜,凑到她的唇边。
“妹妹,喝……”他声音很轻,带着完成任务后的些许得意和期待,“甜的。”
那清甜芬芳的花蜜流入嘴里,带着月光和草木的纯净气息,瞬间安抚了她(婴儿)有些焦躁的情绪。她下意识地吮吸着,发出了满足的咂咂声。
看到她不哭了,还吃得香甜,小冥朔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就那么趴在摇篮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把花蜜都喝完,再次沉沉睡去。
成年苏晚萤的主意识感受着唇齿间残留的清甜,看着月光下那个专注地守护着她的小小身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这份始于生命最初的、笨拙而真诚的守护与温柔,或许早已在她灵魂深处埋下了种子,跨越了二十年的遗忘,最终指引着她,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