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内恢复了死寂,只有星辉余韵和尘埃缓缓飘落。苏晚萤靠在冥朔怀中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依旧盘旋在她心头,如同阴云未散。
她挣扎着站直身体,目光再次投向安静守护在周围的藤蔓怪物们,尤其是紧紧跟随的那个怪物。她需要最后的确认。
(你们说,鹰兽人以我为钥匙,开启进化之门。) 她用意念传递着疑问,手指向那副已经黯淡、门轮廓碎裂的壁画, (可是,我记得……鹰兽人不是已经夺走了我的‘核心’了吗?就是我退化失去力量的原因。既然核心已经被夺走,为什么还需要我本人来做钥匙?)
她顿了顿,问出了最矛盾的一点: (而且,如果他们需要我这把‘钥匙’,为什么这二十年来,只是等待,没有强行把我抓回来?反而要等到我自己回到这里?)
这个问题抛出,周围的怪物们再次传递来混乱而悲伤的情绪波动。但这一次,在那悲伤深处,却涌动着一股难以磨灭的、属于战士的决绝与骄傲!
那个怪物缓缓上前,它那由藤蔓构成的躯体微微颤抖,暗红的能量不再狂暴,反而像是在燃烧着某种执念的余烬。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沉重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带着血与泪的印记,流入苏晚萤的脑海,也间接被紧密关注着她的冥朔和沈万宁所感知:
(是的……他们夺走了……您的核心……那纯净的……木灵之源……)
(他们想用您的核心……作为祭品和坐标……强行打开……连接彼界的通道……迎接……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黑暗君王……)
画面碎片闪过:鹰兽人祭司捧着一点微弱却纯净的星光(她的核心),站在祭坛前吟唱,壁画上的“门”剧烈波动,一个无比恐怖、笼罩在无尽黑暗中的轮廓即将显现……
(但是……) 他的意念陡然变得激昂,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快意! (我们……木灵族的战士……即便身躯破碎,灵魂将散……也绝不会……让敌人的阴谋……轻易得逞!)
(在最后的时刻……在生命之火熄灭前……我们……所有残存的族人……以我们残破的灵魂……以我们对圣地……对圣女您……最后的眷恋与守护为引……燃烧了所有……)
更加清晰的画面涌现:无数重伤垂死的木灵族战士,包括苏澜族长,在生命古树倾倒、强敌环伺的绝境中,手拉着手,吟唱着古老的守护咒文。他们的身体化为点点绿色的光粒,灵魂之力如同飞蛾扑火,悍然冲向了那个即将洞开的“门”和鹰兽人手中的“核心”!
(我们……用我们最后的生命和灵魂……构成了双重封印!) (一重……强行干扰了核心与“门”的连接……将它……将那企图降临的君王意识……暂时封印在了这片……它最初试图降临的祭坛深处!) (另一重……我们以生命古树残留的根基为基,设下了……最后的禁制!唯有真正的、完整的圣女血脉亲临此地……以您自身的意志……才能解开这封印……也才能……真正决定那被封印之物的……最终归宿!)
(鹰兽人……他们得到了被污染、被封印的核心……却无法真正使用……更无法强行突破我们以全族残魂设下的生命禁制……来到这里……) (他们只能等待……等待封印随时间流逝自然松动……或者……等待您……这把唯一的、活的‘钥匙’……自己回到这里……)
(因为只有您……才能解开我们设下的……最后的枷锁……也只有您……才能决定……是让那被封印的黑暗彻底释放……还是……像刚才那样……借助古老星辉的力量……将它……彻底净化!)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
他和所有的怪物都微微低伏下身体,仿佛在向当年那些牺牲自我、布下最后封印的先烈们致敬,也像是在向苏晚萤——这位他们等待了二十年,最终完成了净化使命的圣女,献上最高的敬意。
苏晚萤呆立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全都明白了。
不是鹰兽人不想抓她,是他们做不到!是她的族人们,用最后的力量,为她争取了二十年的时间,也为这个世界争取了二十年的安宁!他们将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了她!
他们用自己的灵魂作为锁,而她,是唯一的钥匙。
母亲和族人们,即使在最后时刻,想的也不是复仇,而是守护……守护她,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个世界,不被那恐怖的黑暗君王所侵蚀。
巨大的悲伤和如同山岳般沉重的敬仰充斥着她的胸膛。她看着周围这些扭曲的、由先烈残念化成的怪物,再也不觉得它们可怕,只觉得无比的心疼与悲恸。
冥朔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他看向这片祭坛的目光也充满了复杂,那些木灵族的战士,值得任何种族的尊敬。
沈万宁也收敛了所有玩世不恭,郑重地朝着祭坛和周围的怪物行了一礼。
苏晚萤擦去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她朝着他和所有的怪物,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谢谢所有的族人……) (你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我回来了……我完成了净化。) (安息吧……)
随着她的意念传出,周围的怪物们身上那暗红的能量开始如同风中残烛般缓缓熄灭,扭曲的藤蔓逐渐变得枯槁、平静。它们空洞的“眼睛”最后“看”了苏晚萤一眼,那里面不再有痛苦和疯狂,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宁,然后,它们庞大的身躯如同沙塔般缓缓崩塌、消散,化作了最精纯的自然能量粒子,回归了这片它们誓死守护的大地。
灵魂的执念,终于得以解脱。
祭坛内,彻底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