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通道内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者的哀嚎，与远处迅速逼近的、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陈雪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防化服的面罩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湿闷，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消毒水味和自身恐惧的酸气。
林默猛地将她推向旁边一处略微凹陷的金属壁板后，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她。他受伤的手臂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渗出鲜血，深红的血迹在灰白的防化服上迅速晕开，像一朵不祥的花。陈雪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心脏狂野的跳动，与她自己的心跳几乎同频，那是绝境中生命最原始的鼓点。
“待着别动！”林默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反手握紧了匕首，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通道拐角，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总是他挡在前面！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穿了陈雪的恐惧。她猛地抓住林默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不！一起！”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变调，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我知道这里的结构！”
危急关头，那些曾被郑雄强行灌输、她一直试图压抑和遗忘的、关于“零号船坞”早期设计的零碎知识，此刻如同被激流冲刷出的卵石，骤然清晰起来！她想起一份被她偶然瞥见的、标注为“已废弃”的初期通风管道增压调节方案，其中一个被否决的备用设计，提到了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可以暂时干扰老旧型号的监控探头和自动防御系统的能源中继器，持续时间大约只有五到七秒！
她的目光疯狂扫过周围冰冷光滑的墙壁，最终定格在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一个网状通风口盖板！就是那里！那是早期建设时预留的检修口，后来系统升级，大部分被封闭，但结构还在！
“上面！通风口！”陈雪急促地对林默喊道，手指向那个盖板，“用匕首……敲击边缘，三长两短，用最大力气！快！”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猛地跃起，匕首的金属柄狠狠砸向通风口盖板的金属边缘！
“铛！铛！铛！——铛！铛！”
刺耳而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瞬间压过了警报的嗡鸣，在通道内尖锐地回荡！
奇迹发生了！
就在敲击声响起的瞬间，通道内所有刺眼的红色警报灯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像接触不良般明灭不定！远处那规律的脚步声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混乱和停顿，甚至还传来一声模糊的、像是通讯受到干扰的静电杂音！
有效！那古老的后门程序真的还在！
“就是现在！走！”陈雪尖叫着，一把拉住因发力而踉跄的林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向着通道另一端、那未被绿色指示灯标注的、更深沉的黑暗冲去！
他们刚冲过拐角，身后的灯光和警报就恢复了正常，脚步声再次变得清晰急促，并且明显加快了速度，显然发现了他们的逃脱。
新的通道更加狭窄，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臭氧和某种金属加热后的焦糊味。两侧墙壁不再是光滑的合金，而是布满了粗大的、缠绕在一起的线缆和不时闪烁一下故障指示灯的老旧管道。这里像是整个设施被遗忘的“内脏”区域。
然而，没跑多远，前方赫然出现了一道厚重的、看起来无法逾越的密封液压闸门！闸门紧闭，红色的“禁止通行”指示灯无情地亮着。
绝望瞬间攫住了陈雪。
就在这时，林默忽然闷哼一声，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捂住头部，面具下的脸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
“……熔炉……核心……在下面……很深……”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词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共鸣都要强烈！“它在……拉扯……所有‘钥匙’……靠近……能量场太强……”
他甚至开始干呕，仿佛生理上都无法承受那种恐怖的牵引力。
陈雪的心瞬间被揪紧，她慌忙扶住他，目光快速扫过闸门旁边的一个老旧的控制面板。面板屏幕是暗的，但下面有一排物理按钮和一个需要手动旋转的压力阀，旁边还有一行几乎磨灭的小字：“紧急手动 override - 仅限 Level 3 泄压”。
Level 3 泄压？她猛地想起，郑雄曾经在一次酒后的“教导”中，得意地提到过早期“船坞”的一个设计缺陷——为了防止核心过热，有一套独立于主系统的、深度物理泄压 protocol，需要同时满足压力阀旋转到特定扭矩并输入一串三位数代码，才能临时解除特定区域的低级门禁，方便工程师在系统宕机时紧急介入！而那串代码，他似乎随口提到过，是他某个失败的实验项目的编号……
是哪个编号？哪个？陈雪的大脑疯狂运转，记忆如同沸腾的开水，无数数字和代码闪过……是了！B-73！他当时嗤笑着说过“B-73 那废物项目，唯一的价值就是贡献了这串泄压码”！
没有时间验证了！身后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咔哒声已经近在咫尺！
陈雪扑到控制面板前，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旋转那个锈蚀的压力阀！阀门极其沉重，她细嫩的手掌瞬间被磨破，鲜血染红了阀轮，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地转动！
“林默！代码！B-7-3！”她嘶声喊道，同时用力拍下了控制面板上那个最大的红色物理按钮！
几乎在她按下按钮的瞬间，面板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她之前没注意到的压力感应器因为沾染了她的鲜血，竟然意外地亮起了微弱的绿灯！——这古老的系统，竟然还保留了最原始的生物应激识别作为最终后备方案？郑雄的多疑和层层备份在此刻 ironically 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哐当——！”
沉重的液压闸门并没有完全打开，而是猛地向下沉降了约五十公分，露出了底部一个狭窄的、需要匍匐通过的缝隙！足够他们钻过去！
与此同时，林默似乎也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那波恐怖的能量共鸣，挣扎着爬起来。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一前一后，极其狼狈地从那道缝隙中爬了过去！
就在陈雪的双脚刚刚缩过闸门的瞬间——
“轰！！”
一道炽热的能量束狠狠轰击在闸门内侧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将金属地面熔出一个赤红的坑洞！追兵已经到了！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那道沉降的闸门仿佛被触发了某种终极防御机制，猛地向上弹回原位，重重闭合！将追兵和他们发射的第二、第三波攻击彻底隔绝在外！
“砰！！”
沉重的撞击声宣告着他们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也意味着……退路已绝。
闸门这边，是一个更加诡异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管线交汇处，无数粗细不一、材质各异的管道从四面八方汇入，又延伸向下方的深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不知名的金属尘埃，在偶尔闪烁的故障指示灯的光线下，如同诡异的萤火虫。一种低沉而持续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震得人心脏发麻。空气灼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一种奇特的、类似青金石被高频能量激发后产生的、带着微甜的铁锈味。
这里，已经无限接近那座恐怖“熔炉”的能量核心辐射范围。
陈雪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大口喘着气，防化面罩上布满白雾。她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不住颤抖的双手，剧烈的后怕和脱力感此刻才如同冰水般涌上，让她几乎虚脱。
林默靠在她旁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向陈雪，目光复杂至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甸甸的感激。
他慢慢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伸向陈雪的脸。陈雪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
林默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防化面罩上被刮擦出的痕迹，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然后，他的手掌缓缓落下，极其郑重地、紧紧地握住了她那只受伤的、依旧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
他没有说“谢谢”，但那紧握的力度，那眼神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情绪，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分量。
陈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酸楚而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忍住。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从这交握中汲取继续前行的力量。
短暂的沉默。只有地下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提醒着他们依然身处绝境。
“……你的手……”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事。”陈雪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刚才……”
“……差点被它拖过去。”林默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灼热而充满金属味的空气，“但这次……好像抓住了一点别的东西……”他蹙紧眉头，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感觉，“……不只是痛苦……好像……还有别的‘钥匙’……很微弱……很遥远……但……在抵抗？”
这个信息让陈雪心中一凛。还有别的“钥匙”存在？也在抵抗？
就在这时，陈雪的目光被不远处管道缝隙里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小片被撕裂的、材质特殊的白色布料，边缘有焦灼的痕迹，上面沾染着一点已经干涸的、亮蓝色的油性印记。
和她之前在外面见过的、与杀害郑宏宇的凶手相关的痕迹一模一样！
凶手……或者相关的人……也到过这里？！而且似乎经历过搏斗或是被能量灼伤？
恐惧再次攫住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谜团的中心就在下方。
林默也看到了那片布料，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挣扎着站起身，同时将陈雪也拉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没有退路，唯有向下。
走向那座吞噬一切的熔炉，走向真相，或许……也走向终结。
林默再次握紧了陈雪的手，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向那些巨大管道延伸向下的、更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脚下的金属网格板传来不安的震动，那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越来越响。
（第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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