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陈雪腕式终端发出的微弱冷光，在湿滑的管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斑。林默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剧烈摇摆。陈雪搀扶着他，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积水中，发出令人心慌的哗啦声。
“哥……‘电池’……很多……”林默断续的呓语在管道中产生空洞的回响。陈雪的心紧紧揪着，郑宏宇那句嘶哑的警告和眼前数十个被维生管线缠绕的沉睡者身影，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为道日损”——老子强调求道需日渐减损私欲妄见，才能接近无为之境。在此绝境，陈雪意识到，必须摒弃所有杂念和恐惧，仅凭最本能的直觉和残存的线索寻找生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微弱光线下捕捉着管壁的每一处异常。很快，她发现脚下积水流动的方向有细微变化，且左侧管壁的苔藓有被频繁摩擦的痕迹，空气中也有一丝几不可闻的、不同于此处陈腐气味的新鲜气流。她立刻意识到，这暗示着一条近期被使用过的路径。
“这边。”陈雪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搀着林默转向那条岔路。她想起老子所言“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此刻她必须将行动简化到极致——观察、判断、行动，任何犹豫都可能致命。
管道逐渐向上倾斜，攀爬愈发艰难。林默几乎完全依靠陈雪的拖拽。在一次助力时，陈雪的手无意中按到管壁一块异常光滑的金属板，触感冰凉且带有极细微的震动。她仔细摸索，发现金属板边缘有激光切割的痕迹，绝非工厂原装，而是后期加装！板面中央还有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气孔，正缓缓渗入一丝丝冰冷的新鲜空气。
（暗门？通风口？）陈雪心跳加速。她尝试用力推、撬，金属板纹丝不动。她冷静下来，回想郑雄基地各种机关的设置逻辑——重隐秘，而非绝对坚固。她指尖细细抚过板面，终于在右下角触及一个几乎与锈蚀融为一体的微小凸起。用力按下！
“咔。”一声轻响，金属板向内滑开一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挤入。一股干燥、带着尘土和淡淡机油味的空气涌出，与管道内的潮湿腐败形成鲜明对比。
门后是一片黑暗，但空气流通明显更好。陈雪先将林默小心推入，自己再挤进去，反手将金属板轻轻合上。她打开终端光源，扫视四周——这里像一个废弃多年的小型物资中转站，堆放着一些覆满灰尘的板条箱，部分箱体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地上有零星的脚印，其中之一，边缘残留着那抹熟悉的亮蓝色油污。
（凶手也到过这里！他/她在找什么？）
陈雪搀着林默靠墙坐下，快速检查箱内物品。大多是些老式维修工具、过期药品、以及一些封装完好的高能量压缩口粮。她迅速将口粮和几件工具塞进随身背包。在一个角落的箱子下，她发现了一本被遗弃的、页面泛黄的纸质日志。
日志扉页，用一种急促而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锚点非门，回望即钥。能量循环的起点，亦是终点。——致后来者”
“回望即钥”？陈雪猛然想起哥哥郑宏宇在湖边的呼喊。她快速翻阅日志，大部分页面已模糊不清，但其中几页用简图标注了这个中转站的通风管道系统，其中一个节点被红圈强调，旁边注解：“逆流而上，可见‘天光’”。
（天光？难道是通往地面的出口？）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但“逆流而上”意味着要对抗通风系统的主气流，难度极大。陈雪根据图纸和气流感受，很快锁定了目标——天花板上一处被网格盖板封住的通风口。网格螺丝有新近拧动的痕迹。
她借助堆叠的箱子攀上，用工具拧松螺丝，揭开盖板。一股更强的气流扑面而来。管道向上延伸，内壁有新的刮擦痕迹和零星的血迹。
“林默，我们再拼一次。”陈雪向下望去，林默虚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光，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管道内的攀爬是对意志的极限考验。气流呼啸，几乎要将人吹落。陈雪在前，用匕首在管壁上凿出踏脚点，再用绳索将林默一点点拉上来。每上升一米，都耗尽体力。林默咬紧牙关，凭借顽强毅力配合着陈雪。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隆隆的水声，气流中也夹杂了湿润的水汽。攀上最后一段陡坡，眼前景象让陈雪屏住呼吸——管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瀑布的侧面！水流从上方倾泻而下，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潭，轰鸣震耳。瀑布后方岩壁上，隐约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栈道，蜿蜒通向瀑布上方。
栈道！一条可能通往“天光”的路！
但如何穿过这道水幕？水流湍急，冲击力巨大。陈雪仔细观察，发现瀑布水量有周期性的微弱变化，大约每间隔三分钟，水量会短暂减小一至两秒，露出后面栈道的入口。
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陈雪计算着时间，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管道支架上，另一端捆在自己和林默腰间。“跟我数，一、二、三——跳！”
在水流变小的刹那，陈雪拉着林默，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水幕，精准地落在栈道上！两人浑身湿透，冷得发抖，但终于踏上了坚实的路径。
栈道陡峭湿滑，紧贴岩壁向上延伸。陈雪搀着林默，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瀑布的轰鸣逐渐被抛在身后，空气越来越清新，甚至能闻到一丝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后，一点微弱的自然光从上方洞口照射下来！不是人工照明，是真正的、久违的天光！
希望近在眼前。但陈雪没有放松警惕。越是接近出口，越可能潜伏着最后的危险。她握紧匕首，放轻脚步，示意林默尽量压低声音。
靠近洞口时，她听到外面传来模糊的人声和机械运转的噪音。洞口被茂密的藤蔓植物遮挡。陈雪拨开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并非想象中的荒野或城市，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岩洞，洞顶有裂缝透下天光。洞内景象令人震惊：一片废弃的、规模宏大的实验室废墟！残破的建筑结构蔓延开去，许多设备被藤蔓缠绕，远处还能看到郑雄“清道夫”部队的身影在巡逻！
他们逃出了地下管网，却闯入了郑雄另一个地面据点的心脏地带！
陈雪的心沉了下去，但目光随即变得无比坚定。她回头看了一眼虚弱但眼神清亮了几分的林默，低声道：“我们出来了。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轻轻放下藤蔓，将身形隐藏回黑暗中。需要重新计划，在这片危险的废墟中，找到真正的生路，并揭开“熔炉”最终的秘密。
（第四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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