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探船“北极星号”悬停在巨大的球形结构“波塞冬”前方，如同一粒尘埃面对星辰。艇身外，淡蓝色的能量场如同呼吸般脉动，将深海的死寂隔绝在外。驾驶舱内，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林默压抑的喘息。
陈雪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移动，调出所有尚能工作的传感器，对准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球体。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能量读数……无法解析。”她声音干涩，“不是已知的任何能量形式。结构扫描被完全屏蔽，连基础的元素成分都无法分析。这东西……就像是另一个维度的造物。”
林默靠在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他紧闭双眼，手指死死抠着座椅扶手，皮肤下的能量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扭曲、闪烁，仿佛在与球体散发出的无形波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凶险的拉锯战。
“它……在‘看’我……”林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扫描……是……是‘理解’……像在……读取我的一切……从里到外……”
陈雪的心猛地揪紧。她想起哥哥断断续续的警告——“活着的监狱”、“种子”。郑雄想打开什么？难道林默就是那把“钥匙”，而这里就是那把“锁”？
突然，主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毫无征兆地飙升！球形结构表面的白光骤然增强，变得刺目！一股无声却磅礴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过！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抱住头部，整个人从座椅上滚落，蜷缩在地板上剧烈抽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仿佛灵魂正在被撕裂！
“林默！”陈雪扑过去，试图按住他，却被他身上骤然爆发出的、灼热的能量涟漪弹开！驾驶舱内的灯光疯狂闪烁，各种仪器发出过载的警报！
几乎在同一时间，球形结构的表面，浮现出无数飞快流转的、支离破碎的画面——那是林默的记忆碎片！他童年孤独的训练、第一次接触“熔炉”的恐惧、与陈雪相遇后的挣扎……所有被深藏的情感与经历，正被那球体无情地抽取、翻阅！
“停下！放开他！”陈雪对着球体嘶吼，徒劳地拍打着驾驶舱的玻璃。
但球体毫无反应，反而将“读取”的焦点缓缓转向了陈雪！一股冰冷的意识流强行侵入她的脑海，试图撬开她的记忆！
陈雪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哥哥郑宏宇温暖的笑容、养父郑雄冰冷的目光、实验室里惨白的灯光……就在那意识流即将触及她心底最深处关于身世的秘密时，她胸前贴身佩戴的一枚样式古朴、刻着模糊云纹的金属挂坠，突然微微发烫！
挂坠是哥哥在她年幼时偷偷送给她的，说是母亲的遗物。此刻，这微弱的温热竟让那入侵的意识流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困惑”的波动？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给了陈雪反击的机会！她猛地集中全部意志，不是抵抗，而是将一段经过精心筛选、伪装过的记忆碎片——主要是她在“熔炉”中的观察和对郑雄的怀疑——主动“推送”了过去！
她不是在对抗读取，而是在尝试欺骗和误导这个古老的意识！
策略似乎起了作用。入侵的意识流在接触到这些信息后，攻击性明显减弱，转而开始更“专注”地分析这些关于“熔炉”和郑雄的数据，对陈雪本体和林默的压力大减。
林默的抽搐渐渐平息，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眼神涣散，但至少暂时脱离了被彻底“解析”的危险。
球形结构表面的记忆流光影也缓缓消散，白光恢复之前的柔和。但陈雪能感觉到，那个庞大的意识并未离开，而是像一头暂时收起爪牙、陷入思考的巨兽，依旧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这时，声纳系统捕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有规律的低频震动，来源并非球体本身，而是来自球体下方那片巨大的废墟城市深处。震动模式与“波塞冬”的能量脉动既相似又存在细微的、不和谐的相位差。
陈雪立刻调整探测器方向。信号源位于城市废墟的中心广场下方，能量特征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仿佛一颗深埋地下的、沉睡的心脏。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信号的频率，与林默体内那种最本源、未被“熔炉”污染的能量波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难道……那里藏着另一个“钥匙”？或者……是“钥匙”的“源头”？）
与此同时，陈雪在破碎的航行日志残骸中，找到了一条被多次加密删除、又被人强行恢复的简短记录，署名正是哥哥郑宏宇：
“‘波塞冬’是看守，亦是坐标。真正的大门，需以‘初心’叩响。‘种子’醒，‘监狱’崩。切记，‘它’惧怕的不是力量，是……真实。”
初心？真实？
陈雪看向脚下虚弱的林默，又望向远处那片传来共鸣信号的废墟。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型：郑雄想用强权和控制打开“波塞冬”，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正确的方法，可能在于引导林默找回他未被扭曲的、最本真的意识频率，去“共鸣”或“唤醒”废墟下的那个存在？
但这风险巨大。万一唤醒的是更可怕的东西呢？万一这本身就是另一个陷阱？
就在她犹豫之际，潜艇的被动声纳接收到一阵来自极远水域的、高速接近的螺旋桨噪音！噪音特征与郑雄的舰队吻合！
追兵来了！他们没有时间了！
陈雪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扶起林默，凝视着他疲惫却依旧清澈的双眼。
“林默，听着，”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忘记‘熔炉’，忘记郑雄，忘记所有强加给你的一切。只想着……你最想成为的样子，最渴望守护的东西。用你最初、最真实的‘感觉’，去感应下面那个东西。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林默茫然地看着她，但渐渐地，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尝试连接内心深处那片未被污染的净土。
陈雪则坐回驾驶座，将潜艇的动力输出调到最低，如同一条滑行的鱼，悄无声息地朝着废墟中心那片传来本源共鸣的信号源，缓缓潜去。
他们的命运，乃至整个“波塞冬”的秘密，都系于这孤注一掷的“初心”之上。
（第七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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