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十七分,横滨港的码头安静得有些诡异。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一堆堆废弃的集装箱,铁皮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汽笛,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十七岁的中岛敦蜷缩在一个破旧的纸箱里,箱子边缘已经被雨水泡软了,里面垫着几张捡来的旧报纸。
他缩成一团,膝盖抵着胸口,整个人贴着地面,仿佛只要稍微一松劲儿,就会被风吹走。
银灰色的短发乱糟糟地盖住额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干裂脱皮。手指关节上全是冻疮,红肿开裂,指尖还沾着翻垃圾桶时蹭上的油污。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胃里空荡荡的,疼得像被人拿钝刀一点点剜着。
更让他害怕的是,脊椎那股熟悉的热流又开始往上爬。
他知道——又要变身了。
他死死咬住下唇,想把那股躁动压下去。可心跳越来越快,指尖发烫,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游走。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喉咙发紧。
不能待在这儿了!
他撑起身子,手脚并用地从纸箱里爬出来。腿有点发软,眼前一阵发黑,但他还是扶着旁边的集装箱站稳了。二十米外灯柱上的监控探头转了一圈,停顿两秒,朝另一个方向扫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贴着集装箱边缘往前挪,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前方五十米有个废弃仓库,门锁早就坏了,窗户也碎了一半。白天路过的时候,他看见里面堆了些渔具和空箱子,说不定能翻出点吃的。
他在墙边蹲了三分钟,等巡逻船的灯光扫向另一边,才快步冲向仓库。
窗框上的铁皮翘了起来,他伸手掰开,勉强够人钻进去。仓库里面漆黑一片,空气里全是鱼腥味和霉味。他摸黑走到角落,忽然踢到一个麻袋。
他蹲下打开——半袋发黑的鱼干,已经腐烂了,但还能闻到一点咸味。
他没多想,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鱼干又硬又臭,他用力嚼着,喉咙却突然一热。
不对劲……
皮肤开始发烫,肩胛骨之间像烧起来一样。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虎纹正从手腕往上蔓延,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视野变窄,耳边响起低沉的咆哮——那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想停下,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不行……不能变……”他喃喃着,后背撞上墙壁,指甲深深抠进砖缝。可那股力量越来越强,骨头在咔咔作响,身形迅速膨胀。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炸开,仓库的玻璃瞬间碎了一地。
一只巨大的白虎站在废墟中,前肢立起,利爪在水泥地上划出火星。它双眼泛着琥珀色的光,尾巴绷直,喉咙滚出低吼。半边屋顶被它撞塌,一根钢筋砸落,擦过肩膀,留下一道血痕——可伤口眨眼间就愈合了。
它转头,望向远处码头的灯光。
有人。
它想扑过去。
就在它前爪离地的瞬间,一本黑色小册子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正好压在它的后颈上。
白虎动作一僵。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仓库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沙色风衣,领口微敞,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随意地按着那本手册。深蓝色的卷发乱糟糟地垂在额前,左眼下方有颗小小的痣,神情懒散,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他是太宰治。
武装侦探社的异能者,拥有“人间失格”——任何异能碰到他都会失效。不过现在没人知道这些,中岛敦也不知道。
太宰治走近一步,把手册又往下压了压,“喂,小老虎,闹够了吧?”
白虎喉咙里滚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可身体却动不了。那本手册像有千斤重,压得它四肢发软。异能波动慢慢减弱,毛发退去,身形缩小。
几秒后,一个浑身冷汗的少年瘫在地上,赤着脚,卫衣被撑破了袖子。他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太宰治蹲下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珠慢慢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你……”他声音嘶哑,只吐出一个字。
太宰治松开手,站起身,“能说话就行,没死。”
他环顾四周:倒塌的仓库,断裂的钢筋,满地碎玻璃。这地方没法再待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太宰治皱眉:“来得真快。”
他弯腰,一把将少年扛上肩头。中岛敦轻得不像个活人,骨头硌得他肩膀生疼。少年没挣扎,也没说话,只是无意识地喘着气。
“捡到麻烦精了啊。”太宰治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向栈桥边缘的小路。
这条路不通主道,沿着码头延伸,通往河岸方向。路灯稀疏,地面潮湿,偶尔有野猫窜过。太宰治走得不快,但很稳。风掀起他的风衣下摆,也吹动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的书页,纸张哗啦作响。
中岛敦伏在他肩上,意识模糊。他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掺着一点药水的气息。他想问这是要去哪,可舌头像被钉住了一样。
他最后的记忆,是头顶掠过的乌云,和远处城市零星的灯火。
太宰治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眼肩上的少年。
“月下兽?”他低声自语,“饿成这样还能变身,也算厉害。”
他没再多说,继续往前走。
河岸不远了。
风更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塑料袋。一座城市在黑暗中静静呼吸,而它的边缘,正悄然发生一点微小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