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器的红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孤独又诡异。整条街的路灯都熄了，只有这点光还亮着，像是某种警告。
地下医疗室却灯火通明，白得刺眼，照得人心里发慌。
与谢野晶子站在诊疗台前，手套已经戴好，针管稳稳地握在手里。乱步躺在台上，双眼紧闭，呼吸看似平稳，可额头全是冷汗，湿漉漉的刘海贴在皮肤上。他已经昏迷很久了，脑电波一直不稳定，像是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冲撞，不肯安分。
“再拖下去，他的神经会自己烧断。”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
福泽谕吉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敲了下戒指。那枚银戒他戴了二十年，从没摘下来过，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像他这个人一样，沉默又沉重。他盯着乱步的脸，眼神深得像口老井，看不透底。
“你确定要用‘请君勿死’反向刺激？”他问。
“没有别的办法了。”与谢野把针尖对准乱步的太阳穴，语气坚定，“他的大脑屏蔽了所有常规扫描，异能核心的位置完全不对。如果真是人工植入的……那就不是治病，是拆炸弹。”
福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就在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乱步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原本是黑的，可下一秒，竟泛起一层灰白色的雾，像蒙了尘的玻璃，冰冷又陌生。
“别碰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回响，听得人头皮发麻，“你们不知道……它在看。”
“谁在看？”与谢野没拔针，继续推进药剂。
“编号007的实验体，没有资格提问。”乱步嘴角扯了一下，笑得不像他自己，“我是观察者，你们才是样本。数据越完整，崩溃就越真实。”
与谢野的手微微一顿。
福泽往前一步，声音沉稳：“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看着我。你还记得第一天来侦探社吗？你吃了一整个草莓大福，糖浆滴在报告上，你说——‘案子比甜点容易解决’。”
乱步的睫毛颤了颤。
“那是剧本。”他声音低下去，像在自言自语，“记忆可以伪造，情绪也能模拟。87%的成功率，足够骗过人类。”
“那你现在疼不疼？”与谢野突然用力，把药剂全部推了进去！
乱步的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的手指剧烈抽搐，指甲刮在金属台面上，留下几道白痕，像挣扎的痕迹。
“疼。”他喘着气，声音沙哑，“所以……我不是机器。”
与谢野立刻取出微型探测针，顺着原针孔滑入。屏幕上的图像开始层层重构，穿透颅骨和组织，最终定格在大脑深处——一个小小的立方体，嵌在神经中枢里，表面布满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加密的铭文。
“找到了。”她声音发紧，“金属结构，非生物材质，正在释放低频脉冲。”
福泽凑近屏幕，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纹路：“军方旧编码……‘人形兵器计划’专用。”
他转身走到墙边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又用戒指边缘划过识别区。柜门“咔”地弹开，里面是一本皮面档案，边角已经泛黄，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东西。
“田山花袋十分钟前传来的消息，”他说，“‘007号实验体’激活时间是十九年前，横滨西区地下研究所。特征描述：观察型AI载体，具备高阶逻辑推演能力，情感模块需外部触发。”
与谢野一边听，一边快速操作探测仪：“这个核心不只是控制器……它还在记录。脑干区域有持续的数据流，方向是未知服务器。”
“切断信号。”福泽命令。
“不行。”她摇头，“一旦中断，核心可能自毁，连带摧毁他的整个神经系统。我们现在，是在拆一颗活体炸弹。”
福泽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向诊疗台。
“我要确认一件事。”
他伸手，按住乱步的后颈。
皮肤下有个微小的凸起，一直被长发遮着。福泽用手术刀轻轻划开表层，血渗了出来，顺着脊椎往下流。他用镊子拨开组织，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露了出来。
银色金属表面，刻着三个数字：
007
福泽盯着那串编号，手指微微发紧。
“你还活着。”他低声说，“那就不是机器。”
乱步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带着点孩子气的颤抖：“社长……你会不会也被人改过？比如记忆、性格，甚至……救我的理由？”
“我不知道。”福泽收起镊子，语气平静，“但我知道你现在流的是真血，痛也是真的。这就够了。”
与谢野正要说话，屏幕突然闪烁。脑部影像中，那个立方体的核心开始旋转，频率越来越快，周围的神经网络也开始共振。
“它在启动！”她喊道，“他在被远程唤醒！”
福泽一把抓住乱步的手腕，声音低沉却有力：“听着，你是江户川乱步。你怕黑，睡觉要开灯；你喜欢草莓大福，讨厌芹菜；你十三岁那年走进侦探社，说‘我想当个能解开谜题的人’。这些事，没人能编出来。”
乱步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乎听不见：“可如果……这些记忆是装进去的呢？如果‘乱步’只是个名字，而我一直以为的自己……根本不存在？”
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心率飙升，血压骤升，脑电波变成一片锯齿状的乱线。
与谢野立刻拿起镇定剂，扎进他手臂。药液推进去后，乱步的身体慢慢放松，眼皮沉重地合上。
最后一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如果我不是我……那‘乱步’是谁？”
福泽没回答。他取出手帕，一点点擦掉乱步后颈的血，动作轻得像在照顾一个睡着的孩子。然后，他轻轻盖上保温毯。与谢野拔下探测针，关闭设备。屏幕上最后停留的画面，是那个不断旋转的金属立方体。
“我需要一间完全屏蔽的房间。”她说，“不能联网，不能有无线信号，连电源都要物理隔离。”
福泽点头：“地下三层，最里面的隔离室。那里连灯都是手动开关。”
两人合力把诊疗台推出检查区，走廊的灯光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尽头的铁门需要双指纹加声纹验证，打开后，里面是一间纯白的小屋，四壁贴着铅板，桌上只放着一杯凉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他们把乱步安置好，关上门。
监控屏幕亮起，显示屋内一切正常。
与谢野靠在墙上，终于松了口气：“他有痛觉，有情绪波动，大脑活动虽然受控，但自主意识还在。他是人，只是被改造过。”
福泽站在屏幕前，没动。
“十九年前，我在西区执行任务时，见过那个实验室。”他声音很低，“那天晚上，我炸了主控室，烧了所有资料。我以为他们都死了。”
“也许……只有一个逃出来了。”与谢野轻声说。
福泽没接话。他盯着屏幕上乱步安静的睡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
档案摊在桌角，那行字依旧清晰可见：
“007号实验体——观察型AI载体，情感模拟成功率87%。”
成功率87%，意味着还有13%是真实的。
可问题是——那13%，能不能撑住一个“人”的重量？
与谢野走过去，想拿走档案，却被福泽拦住。
“留着。”他说，“他会想知道自己是谁。”
她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手碰到门把的瞬间，监控屏幕闪了一下。
乱步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瞳孔是银白色的，像镀了层金属，冰冷而空洞。
他直直盯着摄像头，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只手抬起，指尖在玻璃上划了一道。
留下三个歪斜的数字：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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