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门缝里透出一丝惨白的光，中岛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卫衣袖口脱线的地方。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眼睛一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搜救队带回的消息只有两句：人找到了，还没醒。
“太宰先生……”他喃喃地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一样。
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田山花袋发来的消息：“D-04已移交军方医疗组，目前没有生命危险。社长让你立刻回总部。”
敦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椅子，“咚”地一声响。他顾不上疼，转身就往楼下冲。夜风扑在脸上，冷得刺骨。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天的画面——太宰松开手，身体一点点沉下去，水面合拢，仿佛吞噬了一切。
侦探社一楼的会议室还亮着灯。
推开门时，国木田正站在桌前，脸色难看得吓人。桌上摊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封面印着两个字：“理想”。那是他的本子，每天随身带着的那本。
可现在，每一页都写满了同一句话。
杀掉江户川乱步。
一遍又一遍，笔迹工整得像是打印出来的。
“这不是我写的。”国木田声音很轻，但手指攥得发白，“我早上还在用它记巡逻路线，中午放进抽屉的。没人能碰它。”
乱步站在旁边，眼镜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他伸手翻了一页，纸张边缘整齐，没有撕扯的痕迹。
“笔压稳定，行距一致。”他说，“写字的人很冷静，情绪平稳。不是伪造，也不是模仿。这就是你平时写字的状态。”
“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国木田突然吼了出来，一把将几页纸撕下，狠狠摔在地上。
乱步没动。
敦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张。墨迹清晰，连顿笔的角度都和国木田平时一模一样。可内容却让人脊背发凉。
“谁送来的？”他问。
福泽谕吉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他放在桌上，角落那个倒十字和数字“7”格外显眼。
“没有寄件人信息。”他说，“放在前台，值班员没看到是谁放的。监控被干扰了三十七秒。”
敦盯着那串符号。“七”这个数字最近出现得太频繁了。上次在港口发现的微型摄像头上也有。
“陀思妥耶夫斯基。”乱步忽然开口，“他在做测试。不是杀人，是让人怀疑自己。”
“什么意思？”敦转头看他。
“他在证明，只要一个念头足够深，就能让正常人变成凶手。”乱步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最可怕的不是被操控，是你分不清——那是不是你本来就想做的事。”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国木田喘着气，胸口起伏。他低头看着那些字，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手。
“我能控制异能，能规划每一天的时间，记住所有任务细节。”他低声说，“但我没办法保证……我的脑子，是不是还是我的。”
没人说话。
乱步重新戴上眼镜，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一个小男孩蹲在火堆前，背影瘦小。身后是一栋烧塌的房子，木梁冒着烟。照片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十二岁·横滨西区孤儿院火灾现场。
乱步的手指顿住了。
敦凑过去看了一眼，心猛地一沉。“这是你？”
乱步没回答。他只是把照片拿起来，对着灯看了看背面。火光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我记得那天。”他的声音很平静，“消防车来之前，有个男人站在我背后说：‘你看，罪恶燃烧的时候，人才看得见真相。’”
“然后呢？”敦问。
“然后我就被带走了。”乱步放下照片，“档案里说我是唯一幸存者。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做过完整的梦。”
福泽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烧毁的建筑结构。“这场火灾当年被定性为意外。”他说，“但现在看来……可能是人为的实验事故。”
“他是冲着乱步来的。”敦突然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菲茨杰拉德、洛夫克拉夫特、猎犬……都是幌子。真正想挖出来的，是乱步的记忆。”
“而我们现在才知道。”国木田冷笑，“原来我们拼命保护的人，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我不是炸弹。”乱步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是活下来的人。而且我现在站在这里，清醒地告诉你们——有人想让我死，或者更糟，想让我亲手杀了你们。”
福泽沉默了几秒，把笔记本合上，放进证物袋。
“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他说，“通讯保持畅通，进出必须报备。国木田，你的笔记本暂时由我保管。”
国木田咬着牙点头。
“乱步，你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评估。”福泽看着他，“如果你有任何异常思维或记忆闪回，立即报告。”
“我知道。”乱步点头，“我会配合。”
敦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乱步，想起前几天他还为了最后一块草莓大福跟太宰抢盘子，笑得像个孩子。可现在的乱步安静得可怕，像一片结了冰的湖，底下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不害怕吗？”他忍不住问。
乱步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怕有什么用？”他说，“我已经逃过一次火场。这次要是再烧起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扑灭。”
福泽走向门口，脚步沉稳。“明天早上召开紧急会议。”他说，“在这之前，谁也不准离开大楼。”
门关上了。
会议室只剩下四个人。
敦慢慢走到乱步身边坐下。国木田靠在墙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撕下来的纸。乱步望着桌面，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团火焰的位置。
“你说他想要真相。”敦低声说，“可如果真相会害死我们呢？”
乱步没抬头。
“那就看谁能先找到它。”他说，“是我，还是他。”
窗外，夜色浓得像墨汁。楼下的路灯忽明忽暗，像是电路出了问题。
敦注意到，乱步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细细的一条，像是小时候留下的。他想问，但最终没开口。
这时，国木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裁纸刀，轻轻划开自己的指尖。血珠冒出来，滴在桌面上。
“疼。”他说，“所以我还活着。”
乱步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扬了扬。“不错。”他说，“记得感觉就好。”
敦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也需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清醒的。
就在这时，乱步忽然抬起手，指向墙上的挂钟。
“等等。”他说，“那个时间……不对。”
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时钟显示十点二十三分。
可他们进来的时候，明明是九点四十。
房间里没人动过钟。
敦猛地回头看向乱步，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变了。
“我们进来多久了？”乱步的声音变得紧张。
“四十分钟。”国木田掏出手机，“可手机时间也是十点二十三。”
三人同时望向门口。
福泽刚才出去后，门自动锁上了。
敦起身走到门前，拧动把手。
门没开。
他用力推了一下。
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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