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熟悉的白茫茫。
熟悉的虚无感，熟悉的队列。
孟婆站在我面前，脸上还是那副仿佛看透一切、高深莫测的模糊笑容，手里端着另一碗冒着诡异气泡的汤。
“意外吗，宋骋风？”她的声音飘忽不定，直接响在我的意识里，“上次的系统错误，没让你喝成汤，其实并非完全偶然。”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愣愣地、带着满腔疑惑和残余的剧痛感看着她。
“地府运行，有时也需要处理一些人间过于强烈、无法自行消散的执念与因果纠葛。”她慢悠悠地解释，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你横死山崖，怨气未消，家族倾轧，恶人逍遥，善人受苦。让你带着记忆投身畜生道，接近因果中心，是效率最高、也最…嗯…节能环保的解法。”
我：“……”所以我不是倒霉，我是被任务了？被安排了？
“你生前虽碌碌无为，沉溺享乐，自私懦弱，但心底最深处，尚存一丝未曾被彻底泯灭的良善与是非观。最后那一刻超越本能恐惧的勇气，救了那对祖孙，也间接弥补了你前世因懦弱和放纵而留下的部分遗憾，削弱了与此相关的怨念。”孟婆将那碗汤又往前递了递，“任务完成得还算合格。这次可以喝了。然后，念在你表现尚有可取之处，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机械地接过碗。重来？回哪里？
“重生回你二十岁那年。你母亲刚意外去世不久，你正开始自暴自弃，走向纨绔之路的起点。”孟婆的眼神似乎能穿透我的灵魂，看到所有过去与未来，“知道该怎么做吧？”
二十岁？母亲刚去世？那是所有悲剧的真正开始……母亲的死疑点重重，我的沉沦，宋家的算计，楚桃和爷爷的苦难……
我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碗里那味道古怪、有些涩口的汤一饮而尽。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
意识再次沉沦，然后猛地被拉回真实的、喧嚣的、带着强烈冲击感的现实。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闪烁迷离的霓虹灯光切割着烟雾缭绕的空气，掌心传来冰凉的玻璃酒杯触感，还有身边簇拥着的、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身上散发出的、混杂在一起的、甜腻又刺鼻的香水味。
我坐在一家顶级夜店最豪华的卡座里，巨大的玻璃桌上堆满了价格不菲的空酒瓶、果盘和乱七八糟的零食。身边是几张熟悉又陌生的、泛着酒色财气的年轻脸庞，是我前世那帮狐朋狗友。
“风少！发什么呆呢！再喝一杯嘛！今晚不醉不归！”一个穿着亮片短裙、妆容精致的女孩娇嗲地贴过来，手臂如水蛇般缠上我的脖子，浓郁的香水味呛得我鼻子发痒。
我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一样，极其粗暴地推开她。那女孩猝不及防，惊愕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委屈。
我顾不上她，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奢靡，空洞，虚假的狂欢，令人窒息的放纵。这是我上辈子最熟悉、最沉溺、最终埋葬了我的场景。
我跌跌撞撞地拨开那些试图拉住我、问我“风少怎么了”的人，冲进洗手间，“砰”地一声锁上门，趴在冰凉昂贵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只是觉得恶心反胃。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冲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英俊却写满了纵欲过度、颓废迷茫的苍白脸庞。
二十岁。宋骋风。母亲刚去世三个月。葬礼上，我那好父亲和那几个“好兄弟”假惺惺的眼泪还没干透，就已经开始暗中瓜分母亲留下的遗产和公司股份。而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被背叛的愤怒中，选择了最愚蠢、最消极的方式反抗——自我放逐，挥霍无度，用酒精和玩乐麻痹自己，成了圈里人尽皆知、最好拿捏利用的废物点心，正好如了他们的愿。
母亲的车祸死得蹊跷……刹车线被人为磨损过度……上辈子我沉溺在酒精和愤怒中逃避现实，根本没去细查……还有宋添望后来对楚桃的逼迫……爷爷的惨死……我作为狗的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浇灭了残存的醉意和迷茫，只剩下无比清晰的、尖锐的痛楚和恨意。
重活一次。这一次，绝不一样。
我猛地抬手，将台上那瓶昂贵的进口漱口水扫落在地，玻璃瓶炸裂开来，香气四溢。我看都没看，拉开隔间门，在一片惊愕、不解、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冲出夜店。
外面夜风凛冽，带着中心城特有的、经过过滤的清新空气，吹在脸上，像一记记耳光，让我脑子更加清醒，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复仇和改变。
我那辆同样骚包惹眼的跑车就停在门口。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却不知道该开往哪里。家？那个没有母亲温暖笑容、只有冰冷算计和虚伪面具的豪华牢笼？
鬼使神差地，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那片我前世鄙夷、今生却与之产生深刻羁绊的贫民窟——疾驰而去。
车速极快，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从中心城核心区璀璨的不夜城灯光，到过渡区逐渐暗淡的楼宇，再到外围贫民窟那片无边无际的、只有零星微弱灯火、仿佛被世界遗忘的黑暗区域。就像两个截然不同、割裂的世界。
在一个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巷口，刺耳的争吵声和女孩带着哭腔的尖叫让我猛地踩下了刹车。
几个流里流气、穿着破烂、一看就是本地混混的半大男孩，正围着一个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孩，粗暴地抢夺她怀里那个破旧不堪、打满补丁的书包。
“松开！臭丫头！跟你说了这月保护费没交！这破包看着还能换几个钱！抵了！”
“给我！这是我的书！还给我！”女孩死死抱着书包，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低着头，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尖利颤抖。她的衣服比后来我见到时更破旧，补丁摞着补丁，小脸脏兮兮的，沾着泥污，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全是倔强和不屈的火光，像极了后来那个灯下苦读的少女。
是她。小了好几号，营养不良更严重，但绝对是楚桃。十岁的楚桃。
我猛地按响了喇叭，长鸣不止，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贫民窟夜空显得格外突兀吓人。
那群小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我这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跑车，以及我摇下车窗后不算善的脸色，骂骂咧咧地松开手，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有钱了不起啊”、“多管闲事”，散开了，但没走远，在不远处观望着。
我打开车门，下车，走向那个依旧紧紧抱着书包、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弓起身子、警惕地盯着我的小女孩。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审视、怀疑和强烈的敌意，仿佛随时准备转身逃跑或是扑上来咬我一口。
“需要帮忙吗？”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放缓了脚步。原来我二十岁时，十岁的她是这个样子。如此瘦小，却又如此坚韧。
她用力摇头，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我的靠近而更浓，她抱着书包，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跑，却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刚才的激烈挣扎，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泥水里。
我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她。
她像被火烧到一样，猛地弹开，躲过我的手，眼神更加惊恐，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我叹了口气，想起孟婆的话，想起老头慈祥的笑容，想起楚桃灯下苦读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最后抚摸我毛发时，那冰凉颤抖的指尖。
“饿不饿？”我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带你去个地方，有吃的，有干净的衣服，还能让你安心上学，看很多书。”我补充道，目光落在她紧紧护着的书包上。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却写满沧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看到我的真实意图：“你是谁？你……为什么帮我？”她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为什么？
我望向贫民窟那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又看向她怀中那个破旧不堪、却被她视若生命的书包。那里面，或许就装着几本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二手法律启蒙书，或者是她工工整整、来之不易的成绩单，那是她全部的希望，是她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片泥潭的唯一凭借。
再睁眼，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熟悉的白茫茫。
熟悉的虚无感，熟悉的队列。
孟婆站在我面前，脸上还是那副仿佛看透一切、高深莫测的模糊笑容，手里端着另一碗冒着诡异气泡的汤。
“意外吗，宋骋风？”她的声音飘忽不定，直接响在我的意识里，“上次的系统错误，没让你喝成汤，其实并非完全偶然。”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愣愣地、带着满腔疑惑和残余的剧痛感看着她。
“地府运行，有时也需要处理一些人间过于强烈、无法自行消散的执念与因果纠葛。”她慢悠悠地解释，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你横死山崖，怨气未消，家族倾轧，恶人逍遥，善人受苦。让你带着记忆投身畜生道，接近因果中心，是效率最高、也最…嗯…节能环保的解法。”
我：“……”所以我不是倒霉，我是被任务了？被安排了？
“你生前虽碌碌无为，沉溺享乐，自私懦弱，但心底最深处，尚存一丝未曾被彻底泯灭的良善与是非观。最后那一刻超越本能恐惧的勇气，救了那对祖孙，也间接弥补了你前世因懦弱和放纵而留下的部分遗憾，削弱了与此相关的怨念。”孟婆将那碗汤又往前递了递，“任务完成得还算合格。这次可以喝了。然后，念在你表现尚有可取之处，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机械地接过碗。重来？回哪里？
“重生回你二十岁那年。你母亲刚意外去世不久，你正开始自暴自弃，走向纨绔之路的起点。”孟婆的眼神似乎能穿透我的灵魂，看到所有过去与未来，“知道该怎么做吧？”
二十岁？母亲刚去世？那是所有悲剧的真正开始……母亲的死疑点重重，我的沉沦，宋家的算计，楚桃和爷爷的苦难……
我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碗里那味道古怪、有些涩口的汤一饮而尽。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
意识再次沉沦，然后猛地被拉回真实的、喧嚣的、带着强烈冲击感的现实。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闪烁迷离的霓虹灯光切割着烟雾缭绕的空气，掌心传来冰凉的玻璃酒杯触感，还有身边簇拥着的、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身上散发出的、混杂在一起的、甜腻又刺鼻的香水味。
我坐在一家顶级夜店最豪华的卡座里，巨大的玻璃桌上堆满了价格不菲的空酒瓶、果盘和乱七八糟的零食。身边是几张熟悉又陌生的、泛着酒色财气的年轻脸庞，是我前世那帮狐朋狗友。
“风少！发什么呆呢！再喝一杯嘛！今晚不醉不归！”一个穿着亮片短裙、妆容精致的女孩娇嗲地贴过来，手臂如水蛇般缠上我的脖子，浓郁的香水味呛得我鼻子发痒。
我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一样，极其粗暴地推开她。那女孩猝不及防，惊愕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委屈。
我顾不上她，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奢靡，空洞，虚假的狂欢，令人窒息的放纵。这是我上辈子最熟悉、最沉溺、最终埋葬了我的场景。
我跌跌撞撞地拨开那些试图拉住我、问我“风少怎么了”的人，冲进洗手间，“砰”地一声锁上门，趴在冰凉昂贵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只是觉得恶心反胃。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冲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英俊却写满了纵欲过度、颓废迷茫的苍白脸庞。
二十岁。宋骋风。母亲刚去世三个月。葬礼上，我那好父亲和那几个“好兄弟”假惺惺的眼泪还没干透，就已经开始暗中瓜分母亲留下的遗产和公司股份。而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被背叛的愤怒中，选择了最愚蠢、最消极的方式反抗——自我放逐，挥霍无度，用酒精和玩乐麻痹自己，成了圈里人尽皆知、最好拿捏利用的废物点心，正好如了他们的愿。
母亲的车祸死得蹊跷……刹车线被人为磨损过度……上辈子我沉溺在酒精和愤怒中逃避现实，根本没去细查……还有宋添望后来对楚桃的逼迫……爷爷的惨死……我作为狗的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浇灭了残存的醉意和迷茫，只剩下无比清晰的、尖锐的痛楚和恨意。
重活一次。这一次，绝不一样。
我猛地抬手，将台上那瓶昂贵的进口漱口水扫落在地，玻璃瓶炸裂开来，香气四溢。我看都没看，拉开隔间门，在一片惊愕、不解、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冲出夜店。
外面夜风凛冽，带着中心城特有的、经过过滤的清新空气，吹在脸上，像一记记耳光，让我脑子更加清醒，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复仇和改变。
我那辆同样骚包惹眼的跑车就停在门口。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却不知道该开往哪里。家？那个没有母亲温暖笑容、只有冰冷算计和虚伪面具的豪华牢笼？
鬼使神差地，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那片我前世鄙夷、今生却与之产生深刻羁绊的贫民窟——疾驰而去。
车速极快，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从中心城核心区璀璨的不夜城灯光，到过渡区逐渐暗淡的楼宇，再到外围贫民窟那片无边无际的、只有零星微弱灯火、仿佛被世界遗忘的黑暗区域。就像两个截然不同、割裂的世界。
在一个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巷口，刺耳的争吵声和女孩带着哭腔的尖叫让我猛地踩下了刹车。
几个流里流气、穿着破烂、一看就是本地混混的半大男孩，正围着一个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孩，粗暴地抢夺她怀里那个破旧不堪、打满补丁的书包。
“松开！臭丫头！跟你说了这月保护费没交！这破包看着还能换几个钱！抵了！”
“给我！这是我的书！还给我！”女孩死死抱着书包，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低着头，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尖利颤抖。她的衣服比后来我见到时更破旧，补丁摞着补丁，小脸脏兮兮的，沾着泥污，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全是倔强和不屈的火光，像极了后来那个灯下苦读的少女。
是她。小了好几号，营养不良更严重，但绝对是楚桃。十岁的楚桃。
我猛地按响了喇叭，长鸣不止，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贫民窟夜空显得格外突兀吓人。
那群小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我这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跑车，以及我摇下车窗后不算善的脸色，骂骂咧咧地松开手，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有钱了不起啊”、“多管闲事”，散开了，但没走远，在不远处观望着。
我打开车门，下车，走向那个依旧紧紧抱着书包、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弓起身子、警惕地盯着我的小女孩。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审视、怀疑和强烈的敌意，仿佛随时准备转身逃跑或是扑上来咬我一口。
“需要帮忙吗？”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放缓了脚步。原来我二十岁时，十岁的她是这个样子。如此瘦小，却又如此坚韧。
她用力摇头，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我的靠近而更浓，她抱着书包，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跑，却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刚才的激烈挣扎，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泥水里。
我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她。
她像被火烧到一样，猛地弹开，躲过我的手，眼神更加惊恐，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我叹了口气，想起孟婆的话，想起老头慈祥的笑容，想起楚桃灯下苦读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最后抚摸我毛发时，那冰凉颤抖的指尖。
“饿不饿？”我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带你去个地方，有吃的，有干净的衣服，还能让你安心上学，看很多书。”我补充道，目光落在她紧紧护着的书包上。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却写满沧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看到我的真实意图：“你是谁？你……为什么帮我？”她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为什么？
我望向贫民窟那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又看向她怀中那个破旧不堪、却被她视若生命的书包。那里面，或许就装着几本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二手法律启蒙书，或者是她工工整整、来之不易的成绩单，那是她全部的希望，是她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片泥潭的唯一凭借。
我想起她最后看着我时，那充满震惊、悲恸和一丝茫然的眼神。
我轻声说，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对那个曾经冷漠麻木的宋骋风承诺：
“或许因为……你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律师。”
女孩彻底愣住了，眼中的坚冰般的戒备似乎被这句话猛地敲开了一道裂缝，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混杂着一丝微弱希望的光彩，在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眸深处缓缓亮起，越来越亮。
她抱着书包，低着头，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沉默了很长时间。雨后的冷风吹起她枯黄的头发，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显得更加弱小无助。久到我以为她会再次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身跑掉，消失在贫民窟错综复杂的巷道里。
最终，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不再有泪水。她很小幅度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暗自松了口气，尽量不吓到她，慢慢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她抱着那个破旧的书包，迟疑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先是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光滑的车门，然后才极其谨慎地坐了进去，身体绷得紧紧的，缩在宽大的座椅里，尽量不碰到车内任何看起来昂贵闪亮的地方，仿佛怕自己弄脏了什么。
后视镜里，她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破旧的书包，仿佛抱着整个世界，抱着她全部的未来。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速逝去的、渐渐远离的贫民窟景象，里面闪烁的，是一种我前世未曾读懂、只觉得可笑，如今却无比清晰、并为之震撼的东西——
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挣扎向上的、生生不息的希望的火种。
而这一次，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只会逃避、沉溺享乐的纨绔子弟宋骋风。我会守护好这簇微弱却坚韧的火种，连同她，连同那份未曾泯灭的、对公平正义的朴素渴望，连同母亲枉死的真相，以及……我本该拥有的、真正的人生。
车子平稳地驶离贫民窟，驶向市中心那所由母亲生前好友创办、口碑最好的福利院。我知道，在那里，她会遇到一位真正好心的、经常去做义工、关注孩子教育的老院长。
而几年后，一位失去女儿、心地善良的老渔夫，会在那家福利院做临时工时，遇见一个眼神明亮、异常聪慧、总是抱着法律书籍不放的女孩，他会心疼她的身世，欣赏她的倔强，他会给她取名“桃子”，带她回家，给予她虽然清贫却充满关爱的温暖，相依为命。
一个始于善意与责任的闭环，就此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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