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飘散，抽离。
上辈子死前的画面猛地闪回：跑车失控冲出悬崖，那令人心悸的失重感，无尽的恐惧……
然后是我妈意外惨死的时候，我只会躲在豪华公寓里借酒浇愁，哭得像个废物，却不敢去深查那疑点重重的“意外”……
那些纸醉金迷的宴会，那些虚伪迎合的笑脸，那些毫无意义的挥霍……
最后，是老头蹲在夕阳下，笑呵呵地用手摸我头的样子；是楚桃在昏黄灯下，偷偷把碗里那一点点肉丝拨给我时，那硬邦邦又别别扭扭的表情……
为什么？老天爷，你让我重来这一遭，变成一条狗，经历这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再更清晰、更痛苦地体验一次这种无能为力的死亡吗？
你是在耍我玩吗？
我这种人……我这种前世屁正事没干、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混吃等死的烂人，值得你费这么大周折，安排这么一出吗？
……兴许……
就因为我是烂人吧。
烂人，才更需要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有些人，是值得你豁出命去守护的。
哪怕最终可能还是守不住。
也得挺起身板，试试。
不然，这两辈子，不就真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了么……
这个念头，像黑暗宇宙中骤然爆裂的最后一点星火，在我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深处，顽强地、微弱地闪了一下。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沉重的、原本虚掩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狠狠撞开！
冰冷的狂风裹挟着大量的雨丝，猛地倒灌进来，吹得仓库里的灯光都剧烈摇晃，明灭不定。
楚桃站在大开的门口，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雨水不断从她发梢衣角滴落，在她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洼。她的脸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看起来老旧不堪的通讯器。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廉价警服、缩着脖子、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畏缩的警察。显然，她最终还是想尽办法找到了人，尽管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极不靠谱，像是被硬拖来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几乎不成形状、只有微弱起伏的我，和那个正高高举着铁棍、面目狰狞如同恶鬼的宋添望。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绝望和灭顶的悲伤。
所有动作都停顿了。咒骂声、哭喊声、铁棍的风声，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宋添望举着铁棍的动作僵在半空，打手们错愕地回头，看着门口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就在这万物静止、落针可闻的死寂空当。
极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正在抽离这具破烂不堪的狗身，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袭来。然后，我竟然听见自己那破损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些模糊不清、嘶哑破裂、却绝对是属于人类的音节！
我用尽了这具残躯最后残存的所有能量：
“……信……托……”
声音微弱、干涩，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在这落针可闻的仓库里激起清晰的回响。
所有人都僵住了，像是被瞬间冻结。宋添望举着铁棍，动作完全凝固，脸上的暴怒狰狞变成了极度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怪事的恐惧。打手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桃也清晰地听到了，她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更大，那里面除了惊骇，更添了浓浓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我拼命聚集起最后一点模糊的视线，看向她。用尽这具身体最后一丝如同游丝般的气力，挣扎着，从那满是血沫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几乎无法辨认、却是我上辈子记得最熟的一组数字：
“基金……920713……”
“密码……我……宋骋……”
“走……考……法学院……”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干了生命最后的光。
话音落下。
无边无际的、彻底的黑暗温柔又残酷地吞噬了下来。
最后一点模糊的感觉，似乎是楚桃那冰凉得如同雨水、剧烈颤抖着的手指，轻轻地、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恸和茫然，极轻极轻地碰了碰我早已被血污浸透、再无生息的毛发。
远处，好像传来了更多嘈杂的脚步声、严厉的呵斥声，像是又有其他人赶到了现场。但我不确定了。
一切感知都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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