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疑云

宫里，盛云知在尹美人的宫殿内缓步查看，目光如梳，不放过任何细节。她向随侍的宫女询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你们主子，近日可与什么人结过怨？”

“回姑姑的话，”小宫女怯生生地答道，“主子平日除了去皇后娘娘那儿晨昏定省，极少与人往来。只是……只是前些时日张美人言语间冲撞了主子，主子小施惩戒，没想到她竟怀恨至此……”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

盛云知并未理会这哭声，这与她此前查到的信息与此吻合。

她继续在殿内巡视，直到一个放置在梳妆台上的精巧锦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何物？”她伸手打开盒盖，只见一枚圆润的珠子置于其中，色泽莹润，异香扑鼻。

一旁的宫女连忙解释：“回姑姑，这是前几月陛下赏赐的东海凝香珠，是极稀罕的贡品，据说香气能沁入肌理，持久不散，亦可研磨调和成胭脂或填入香囊。宫里独独赏了我们主子这一份呢。”

宫女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与惋惜，“美人一直珍爱非常，舍不得动用……只可惜，后来陛下政务繁忙，来得便渐渐少了。”

盛云知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珠体，心中一动，忽然问道：“美人为了此次宫宴献舞，准备了多久？”

宫女不假思索：“美人极为用心，日日苦练，足有一个多月了。”

盛云知眼眸微眯——她记得清楚，这月余来，陛下可是变着法儿地“装病”，频频召见皇后。

她转向宫女，语气平稳却步步深入：“如此苦练，是想重获圣心吧？”

宫女低头称是。

盛云知环视着这间充满了争宠心思的寝殿，脑中思绪飞转，一个巨大的疑点骤然浮现。

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住宫女，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意在复宠，此物又能制成胭脂，为何不在宫宴那日使用陛下亲赐的凝香珠？那不是更能提醒陛下旧日情分，事半功倍吗？”

宫女被问得一怔，支吾道：“这……许是美人太过珍惜陛下所赐，不忍损毁吧……”

盛云知不再追问，可心中的疑团却骤然收紧——

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挽回君心的妃子，会放弃最能触动皇帝的信物，去选择一件皇后赏赐、于争宠并无直接助益的寻常胭脂？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陛下是从何时开始，不来你们主子这里的？”

宫女想了想，低声道：“约莫……也就是一个多月前。”

盛云知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是了，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陛下虽时常“称病”，但哪回不是专为召见皇后娘娘？这月不过是次数更勤了些，可就是这样独一份的特殊，那是无人能及的体面。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这尹美人，明知陛下心意所向，却偏偏在最重要的场合用了皇后赏的胭脂，莫非……莫非是存了模仿皇后娘娘姿态、妄图以假乱真，分得一点恩泽的心思？

想学皇后的做派，去做个可怜的替身？

她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但还是咬了咬牙转头问那宫女：

“有一事，还望你如实相告。”

“你家主子平日言行，可有效仿皇后娘娘之处？”

那宫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惊诧与不解交织的神情，连忙摆手。

“姑姑明鉴！绝无此事！主子非但不曾效仿，有时……有时还刻意避着与皇后娘娘相似。”

盛云知眼波微动，立刻抓住了关键词，“刻意避开？这是为何？宫中众人皆以得近中宫风仪为荣，与皇后相似，难道不是好事？”

宫女自知失言，但见盛云知目光如刃，只得低声道出实情。

“主子……主子是觉得，陛下虽厚待皇后娘娘，可她……她也想成为陛下眼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因而在妆饰、言谈上，都尽量不与娘娘雷同，怕……怕被比下去，也怕被当作影子。”

盛云知轻轻挑眉，语气渐凝，“哦？既然如此有心，那为何宫宴那日，偏偏选了皇后所赐的胭脂？”

宫女被这接连的追问逼得心神俱乱，语无伦次起来，“这……这……奴婢也不知……许是……许是觉得娘娘所赐之物贵重，不用反倒不敬……”

盛云知不再言语，只静静注视着她慌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