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囱投下的长影像一柄倒悬的鹅毛笔,笔尖直指两人头顶。
黄灯在二楼窗棂闪烁,频率三短一长——国际通用"S"字母,也是"深渊书简"的暗号:Story begins.
"走屋顶还是破窗?"中也问。
"走排字工人的老路。"太宰指向侧墙锈迹斑斑的滑轨,"运送铅字的货梯,直通地下机房。"
话音未落,厂内传来"哐——哐——"金属撞击,像有人在用铅块敲打世界。
货梯铁门半掩,钢索早已被人重新装回滑轮。两人踏上去瞬间,头顶天花板裂开缝隙,上千枚铅字块倾泻而下!
"——重力操控!"
中也抬手,红光炸裂,铅字在半空凝滞成黑灰色风暴。太宰顺势抓住悬吊钢索,借力荡进梯厢,回身把中也拽进来。铅字失去支撑,噼里啪啦砸在梯顶,发出暴雨般的轰鸣。
"欢迎仪式升级了。"太宰拍掉肩头的字母"O","深渊书简喜欢先用文字把人埋了,再慢慢读。"
货梯自动下降,速度明显被人调快,钢索摩擦迸射火星。四壁黑暗里,忽有红色小灯逐一点亮,拼成一行英文——
「Typeset your pain, and I will print it in blood.」
"把我的痛排版?好大的口气。"太宰冷笑,却下意识攥紧颈侧绷带。
梯门撞开,一股滚烫的纸浆味扑面而来。地下排字房呈"回"字形,中央摆着一台1900年德国产滚筒印刷机,齿轮裸露,像巨兽肋骨;周围铅字架高至天花板,每格抽屉都贴着编号——不是字母,而是人名。
【Nakahara C.】
【Dazai O.】
【Edogawa R.】
……
中也拉开写有自己姓氏的抽屉,里面整齐码着铅字:痛、污浊、重力、帽子、酒、搭档……所有与他人生相关的词汇,被拆成可拆卸的"字模"。
"这是把活人当成可排版的故事。"中也指节泛白,"只要他们想,就能重新排列我的——"
"我们的人生。"太宰接口,目光停在属于自己的抽屉——第一格赫然是【Suicide】,第二格【Pain】,第三格【Partner】。他把【Partner】取出,在掌心掂了掂,忽然抬手抛给中也。
"提前拿走版权页,免得被乱写。"
中也接住,耳根微热,却哼了一声把铅字塞进兜里。
印刷机滚筒缓缓转动,发出金属磨牙的声响。一张湿照片被送出来——正是昨夜那张"太宰扶少年"的放大版,但背景被涂改:仓库燃起大火,少年七窍流血,而太宰的颈侧被红色钢笔刺出一个洞,墨迹沿照片边缘滴落,在纸背凝成一句——
「Chapter 2:The ink will enter where the voice cannot exit.」
"声音无法出口的地方……"太宰指尖抚过自己被圈出的颈动脉,"原来目标不是'痛穴',而是——"
他忽然明白了,一把扯开绷带:昨夜碎玻璃划出的伤口,竟变成深黑色,仿佛有墨汁在皮下血管蜿蜒!
"血墨顺伤口渗进来了?"中也瞳孔骤缩,"什么时候下的笔?!"
"拍立得闪光的那一刻。"太宰声音低下去,"他们把'文字'写进光,让我自己带回来。"
滚筒继续转动,第二张照片吐出——
画面里中也双手染满鲜血,背后"污浊"红纹暴走,而太宰倒在他脚下,颈侧裂口喷出黑色字母。
【Caption】:
「If the gravity cannot save, let it destroy.」
"混账……"中也咬牙,"连我的污浊都算进剧本?"
排字房灯管忽然全灭,只剩印刷机工作灯发出幽绿。
一个瘦削身影从铅字架尽头走出,深棕风衣,毛领簇拥苍白面孔,瞳孔透出近乎温柔的疯魔。
"晚上好,双黑先生们。"俄语腔在地下回荡,"或者说——我未来的主角与配角。"
"费奥多尔·D。"太宰把绷带重新系好,"果然是你提供血墨。"
"我只提供'笔'。"费奥多尔抬手,指尖捏着一片泛黄羊皮——"书"的残页,"而你们提供'故事'。公平交易。"
"交易内容?"中也冷声。
"简单。"费奥多尔微笑,"三天内,把港口黑手党保管的'书'之第二残页带来给我。否则——"他指向太宰颈侧,"血墨会顺血管进入声带,让他永远说不出名字……也说不出'救'。"
"我凭什么答应?"太宰嗤笑。
费奥多尔一弹手指,铅字架后方升起透明屏幕——直播画面:
废弃诊所里,昨夜那名少年被绑在病床上,颈静脉插着输血导管,导管另一端连接一台老式印刷机——血墨正在现场制造。
"少年是无辜的。"费奥多尔轻声道,"但他的血,足够写满'Chapter 3'。你们每拖一小时,机器就抽200cc。"
"人质威胁,毫无新意。"中也脚下红光闪动,地砖开始龟裂。
"别急,中原君。"费奥多尔后退一步,踩在【Emergency】铅字格上,"整个排字房被我装了'语言机关'。只要我说出指定单词——"他轻轻吐出一个"Pain",四周铅字架同时解锁,上万枚字母块悬上半空,箭头般对准两人。
"语言即命令,文字即武器。"费奥多尔张开双臂,"让我见识一下,'双黑'如何破解自己的'定义'。"
铅字暴雨倾盆而下。
中也一步踏前,重力场撑开半圆红幕,将字母尽数碾成粉末;太宰却逆着风暴冲向印刷机——只要破坏血墨源头,人质直播就会中断。
"太宰,10秒!"中也吼声被金属撞击撕裂。
"足够。"太宰翻身上机,手掌按在滚筒——【人间失格】发动,血墨异能瞬间失效,照片停止吐出。然而滚筒深处藏着第二重机关:微型计时器亮00:00:05,下方连线通往少年病床的血泵!
"5秒!"太宰咬牙,扯断外露电线,计时器却继续跳动——无线信号。
"4!"
"3!"
中也猛地收拢五指,重力红纹暴走,印刷机被压成铁饼,计时器屏幕闪出雪花。
"2!"
费奥多尔趁机身坍塌烟尘,转身掠向出口,羊皮残页在他指间一晃,像挑衅的旗。
"1!"
无线信号中断,血泵停止。
少年病床上的生命体征线,从急促转为平稳。
铅字雨停了,烟尘漂浮,地下排字房一片死寂。
太宰单膝跪在压扁的铁饼上,指节被锐角割破,血珠滴落,却不再是黑色。
中也喘着气收回能力,回字形地板呈辐射状下陷——他第一次把"污浊"控制在局部,没有波及自身心脏。
费奥多尔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一行血墨脚印,延伸进黑暗。
中也一把拽起太宰:"伤口?"
"小口子。"太宰甩了甩血,却忽然皱眉——颈侧墨线像感应到什么,开始往喉结方向攀爬,皮肤下传来灼烧痛。
"该死!"中也按住他肩,"不是已经失效?"
"物理机关被破坏,'言灵'还在。"太宰声音嘶哑,"除非找到写下言灵的'原稿'……"
"原稿在哪?"
太宰抬眼,望向费奥多尔消失方向,却缓缓伸手覆在中也手背上,"先别追……"他深吸一口气,像在把疼痛拆成字句,
"中也,我……怕疼。"
四个字轻得像灰烬,却把中也钉在原地。
——这是太宰第一次,亲口承认"痛"与"恐惧"。
掌心下的颈动脉跳得紊乱而炽热,中也手指不自觉收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墨毒吸出来。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那就先止血,再追稿。"
两人搀扶着走出地下时,夜空飘起细雨,像为世界覆上一层柔焦。
停车场尽头,那台被中也压扁的印刷机残骸里,隐约露出半张未燃尽的羊皮——"书"之残页边缘,写着一行新墨:
「Interlude:The gravity will bleed, and the suicide will sing.
See you in Chapter 3 ——F」
中也把残页揪出来,指节被羊皮割破,血珠滴在"gravity"一词上,瞬间被吸收。
羊皮表面浮起微红纹路,像回应他的脉搏。
太宰侧头看他,雨水顺着睫毛滑下,"看来下一章标题,是你。"
"那就由我来写结尾。"中也握拳,血沿指缝滴落,却不再让羊皮吸收——他用重力场把残页压得皱折,像把命运攥进掌心。
机车冲入雨幕,尾灯在湿黑路面拖出长长红线,像给夜色划开一道伤口。
后座上,太宰环住中也腰际,额头抵着对方肩胛,呼吸因为疼痛而轻颤。
雨点打在脸上,冰冷,却能把灼烧感暂时熄灭。
"坚持住,"中也声音混在引擎里,"去医院前,先找乱步——那家伙一定能看出'言灵原稿'藏在哪。"
太宰没有回答,只在雨声里把手臂收紧了一寸——
像抓住一根漂浮的桅杆,也像给中也一个无声的回应:
我相信你。
所以,请把下一页的故事,连同我的疼痛,一起改写。
机车撕开夜雨,像一柄红色利刃划过黑绸。
太宰的额头抵在中也肩胛,每一次呼吸都混着潮冷与滚烫。颈侧墨线仍在皮下蠕动,像一条不肯安睡的蛇,时不时吐出灼热的毒信。
"再快一点..."他声音低哑,却不想被风吹散。
"别说话。"中也微微侧头,头盔镜片上映出太宰扭曲的眉心,"省点力气,别给毒素带路。"
他猛地一拧油门,表针飙到一百四十。重型机车在空荡的滨海大道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尾灯拖出的红线几乎连成长虹。雨点砸在两人外套,溅起细碎白雾,像世界被按下快进键,只剩耳边轰鸣与胸腔里那颗不肯安分的心脏。
太宰环住腰际的手臂松了半寸,中也立刻腾出左手,覆在他手背上,强行把那只冰凉的手按回自己腹前。
"抓紧!摔下去我可不管!"
"...死了正好...省得费奥多尔催更..."太宰笑,气息却越来越轻,像被雨水冲淡的墨。
"放屁!"中也咬牙,指节迸出青筋,"你敢死,我就敢把你重力压成纸片,再写上'胆小鬼'贴满横滨!"
太宰没再回嘴,只在风里勾起极浅的弧度——像把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回应这句威胁。
机车在跨海大桥中段突然熄火——油箱被子弹击穿,汽油混着雨水迅速淌满地面。
"狙击手。"中也低骂,一把拽起太宰跃向桥墩掩体。
雨幕里,高处起重架亮起红外点,三道光束交织成死亡网格。
"深渊书简的'读者团'?"太宰背靠着冰冷水泥,呼吸急促。
"看样子是费奥多尔留给我们的'附赠页'。"中也脱下外套,甩手抛向半空——
砰砰砰!
外套被子弹撕裂,重力红光同时炸裂,弹头在半空凝滞,反折回去,起重架上传来闷哼与金属坠落声。
"走!"中也扛起太宰,一步跃出桥栏,直接跳下十米高的引桥。
红光缓冲,两人滚进岸边废弃仓库的草垛。子弹被雨声掩盖,像世界按下静音键。
太宰趴在他肩上,脖颈墨线已蔓延至锁骨,每一次心跳都带动黑纹鼓胀。
"中也..."他嘶哑地笑了笑,"我...好像...真的开始'失语'了..."
最后一个音节被卡在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只剩唇形。
"别说话!"中也把他平放在木箱上,手指沾雨水,快速写下几个大字:
【原稿在哪?】
太宰眨了眨眼,指向自己胸口——那枚被收进袋里的【Partner】铅字。
中也瞬间明白:费奥多尔把"言灵原稿"拆成铅字,藏进他们口袋。
"写出来!"他把铅字按在木箱地面,用重力压出凹槽,"把你要说的,排出来!"
太宰颤抖的手指,蘸着自己颈侧渗出的黑血,在凹槽里一笔一画填下字母——
H E L P
G R A V I T Y
B L E E D
墨迹刚填满,木箱突然"咔"地裂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纸从裂缝浮起——正是费奥多尔留下的"Interlude"原稿。
中也一把抓住,重力碾碎角落的计时符号。
刹那间,太宰颈侧黑纹停止攀爬,像被拔掉电源的蛇,软软地缩回伤口边缘。
"——咳咳!"太宰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声音嘶哑地回到喉咙,"谢了...搭档。"
仓库外,雨声渐小。远处灯塔的光扫过破碎窗户,把两人影子投在斑驳墙面,像一幕残缺的皮影戏。
中也靠在木箱旁,额角全是雨水与汗。太宰侧坐,手指摸索着重新系好绷带,却怎么也打结不稳。
"别动。"中也拍开他的手,俯身替他把绷带缠紧,"以后...再敢一个人逞强,我就先把你绑了扔武装侦探社门口。"
"好凶..."太宰笑,眼尾却因疼痛而泛红,"不过...挺暖和。"
他忽然伸手,把中也的帽檐往下一压,额头抵住对方额头,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雨里:
"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会哑。"
"现在知道怕了?"中也咬牙,却不敢抬头,怕太宰看见自己眼里的血丝。
"知道。"太宰低声,"怕再也喊不了你的名字。"
空气瞬间安静,只剩雨点敲打铁皮,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中也喉结滚动,半晌,伸手按住太宰后颈,让他更靠近自己: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把费奥多尔揍到说不出话,再...亲口喊十遍。"
"十遍...会不会太多?"
"少一个字,我就让你写一百遍!"
太宰笑出声,额头抵着中也肩窝,声音沙哑却柔软:
"成交。"
羊皮原稿被中也捏成一团,却在重力碾压下露出背面的小型海图——
经纬度:35°26′N 139°39′E
位置:鹤见海湾,废弃海上消防塔。
旁边用血墨批注:
「Chapter 3:Gravity's Fall —— 24h later」
"下一章标题,还是写我。"中也盯着那座塔,眼底燃起暗蓝火,"那就让他看清楚,谁才是落笔的人。"
太宰把最后一口雨水吐掉,撑着膝盖站起,伸手与他并肩:
"走吧。24小时,足够我们写一份让费奥多尔读不懂的'反稿'。"
雨停了,灯塔的光扫过海面,像给黑夜翻页。
机车残骸在远处冒出青烟,而两道背影一前一后,朝新的坐标走去——
脚印被潮水冲刷,却留下更深的墨痕,预示下一幕:
鹤见海湾,火光与坠落;
重力与失声,将同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