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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周目

记一梦

齐湘云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倾泻而下,顺着指缝滑落,在洗手池的瓷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像是一串被惊醒的梦的碎片。

  镜中映出一张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

  眉眼间浮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仿佛她刚从一场漫长而混乱的梦境中被硬生生拽出,灵魂尚未完全归位。

  她甩了甩手,水珠四散,如星子坠入寒潭。纸巾轻抚脸颊,动作细致得近乎仪式——像是在擦拭某种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水痕在镜面蜿蜒,模糊了她的倒影,也模糊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边界。

  那一刻,她竟分不清,是镜中人陌生,还是现实更陌生。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九月的风从厕所半开的窗缝钻入,带着初秋的凉意,轻轻撩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那股盘踞在心头的恍惚——那种感觉,像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记忆的褶皱里,触手可及,却又抓握不住。像

  一首只记得旋律却忘了歌词的歌,像一个熟悉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呼之不出。

  “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我可不想迟到。”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水流声吞没。

  这句寻常的独白,此刻却像一道咒语,用来对抗某种无形的压迫,也用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她走出厕所,抬头望向街角那块电子路牌:北岭高中接送点——右转,十字路口等候校车。

  阳光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斜斜地打在路牌上,金属边框泛着冷光。

  可那光,照不进她心里那片阴翳。

  天空灰白,云层低垂,如一块被无形之手压得喘不过气的棉絮。

  但远处天际,已有几缕微光悄然撕开云幕,像被命运之手划破的布料,漏下希望的丝线。

  天气预报说:多云转晴。她心想,应该不会下雨。

  “希望一切顺利吧。”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天空许愿。

  公交车站已聚了些人,大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新生。

  他们或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或三三两两交谈,声音里混杂着兴奋与不安。

  空气里弥漫着新学期特有的躁动——那是未知的预兆,是成长的序曲。

  长椅上还有空位。她走向一个穿着米黄色棉布连衣裙的女生,轻声问:“这里有人吗?”女生摇摇头,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她约莫一米六出头,裙摆被风轻轻掀起,如水波荡漾。

  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眉眼清秀却透着病态的脆弱,像是长期被药香浸润的灵魂,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手里捧着一本旧诗集,墨绿封皮已褪色,书页边缘泛黄,仿佛承载着某个被遗忘的季节。

  “没人,你坐吧。”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树叶,又像旧书页被轻轻翻动。齐湘云道谢落座。

  “你身体不舒服吗?”她随口问。女生抬眼,目光如水:“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没事的。”

  齐湘云点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份三明治——鸡蛋与生菜夹在全麦面包中,还带着清晨的体温。

  她从小就有随身带吃的习惯,母亲常说:“出门在外,胃不能空着,心也不能。”“我带多了,你要是不介意,吃点吧,别空腹等太久。”

  女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像久旱的土地迎来第一滴雨。

  她接过三明治,轻声道谢,小口吃了起来,动作文雅,像一只在风暴边缘觅食的鸟。

  “你……是不是经常低血糖?”齐湘云试探着问。

  “嗯,从小就这样。”女生低头,“尤其是早上空腹的时候。今天起得早,忘了带糖。”

  “以后记得随身带点吃的。”齐湘云认真地说,“生命有时候,就靠一口糖撑着。”

  林小满——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名字——怔了怔,随即笑了:“你说话真有意思,像在写小说。”

  她吃着三明治,指尖微微发抖,仿佛每一口都在与某种看不见的虚弱搏斗。

  齐湘云看着她,心头忽然掠过一阵奇异的熟悉感。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那种感觉,却像一段被尘封的旋律,只听见了第一个音符,便唤醒了整首曲子的回响。

  像是前世曾并肩走过某条雨巷,又像曾在某个深夜,共读过同一本诗集。

  时间悄然流逝。七点五十二分。人群忽然骚动。

  一个男生从街角走来,穿着深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整张脸。

  他拎着一个黑色帆布包,步伐僵硬,没有起伏,像一具被无形之线操控的傀儡。

  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刺耳得如同指甲刮过黑板。

  齐湘云的心跳陡然加快。第六感如警铃般轰鸣——危险。

  那男生走到人群中央,突然停下。他缓缓拉开帆布包,从中抽出一把短刀。

  刀身泛着冷光,像是浸过冰水,刃口在微光下闪过一道寒芒,如毒蛇吐信。

  “啊——!”尖叫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人群四散奔逃。

  可那“人”已开始扭曲——骨骼发出“咔咔”的错位声,皮肤泛出青灰,某种半透明的膜状物在体表起伏流动,如同活物在皮下蠕动。

  它没有头发,没有五官,整张脸是一片平滑的灰白,只在眉心嵌着一双圆形的眼睛——拇指大小,漆黑如墨,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它没有嘴,却发出一种低频的嗡鸣,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时间裂缝中渗出。

  怪物。

  它不言语,不咆哮,不宣告。它只是——行动。像一道黑色的影子,瞬间扑入人群。

  刀光闪动,血花四溅。

  它的动作熟稔而冷酷,仿佛已在这条街上重复了千百次,仿佛杀戮是它唯一的语言。

  “快走!”齐湘云一把拽起身旁的女生。林小满脚步虚浮,几乎全靠她拖着前行。可怪物的速度太快,转眼已逼近身后。

  齐湘云回头,只看见那漆黑的眸子冷冷锁定她们,冷刃高高扬起,朝她们挥下。

  她被林小满猛地推开——刀刃划过左臂,冰凉的触感之后,是尖锐的刺痛,猩红的血迅速染红了校服袖口。

  “快走!打急救电话!”林小满嘶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齐湘云踉跄着爬起,边跑边掏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指尖在屏幕上滑来滑去,终于拨通120。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什么?!”她不可置信地低吼,“这种紧急电话怎么会……”再拨,再拨,再拨——同样的提示音,像机械的嘲笑,一遍遍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整个城市的通讯,仿佛在这一刻集体失声。她抬头环顾,街道空旷得诡异。

  逃散的人群已不见踪影,只有风卷着落叶在柏油路上打转。校车未至,电子路牌的字迹忽然闪烁了几下,随后熄灭。

  天空依旧灰白,但那几缕微光,却似乎更亮了些。

  她站在原地,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血滴落在地面,像一朵朵小小的红梅。

  而远处,那怪物正缓缓转过身,朝她走来。

  她咬牙,猛地冲上前,试图夺下它手中的刀。这是必死的局面,但她必须争取一下。

  哪怕只是一秒,哪怕只是为那个女生争取一丝生机。

  可怪物的速度比她想的还快。她只感觉刀子刺入脖颈的冰凉,然后是呼呼的风吹进来,像是灵魂正从伤口被抽离。

  她面朝天重重地摔在地上,视线模糊,世界开始旋转,耳边是风声、尖叫、心跳的余响。

  鲜血最初是喷涌的,热得发烫,溅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沸水落在雪地。

  可现在,它只是缓缓地、执拗地渗出,像一条干涸前的溪流,每一滴都沉重得仿佛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血色由鲜红转为深褐,再泛出铁灰的光泽,在渐冷的空气中凝结成胶质,黏在破烂的布料与皮肤之间,像是一层虚假的铠甲。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她似乎听见——

  “嘀——嘀嘀——”

  校车的鸣笛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的瞳孔开始扩散,映不出色彩,也映不出天际。

  齐湘云躺在地上,血从脖颈渗出,染红了衣领,浸湿了地面。她的手指微微抽搐,像是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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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周目:脖颈被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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