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湘云洗了把脸,冰凉的自来水如细针般刺入肌肤,激得她猛地一颤。
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进洗手池中,发出“滴答”轻响,像是时间在低语。
镜面斑驳,裂开一道细纹,从左上角斜斜地划至右下,恰好穿过她的眉心,像命运悄然刻下的一道预言——不偏不倚,正中命门。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泛着青黑,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奇怪,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为了在这一天有个好面貌,她昨晚明明睡的很早。
她掏出包里的唇膏涂抹,这是她的朋友送给她的,朋友说:人最重要的气色就在两个地方,一是脸颊,二是嘴唇。只要有气色,人就不至于太难看。
“齐湘云,今天一切都会顺利的。”她低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公共厕所里回荡,像是一句祈求,而非誓言。
她拧紧水龙头,金属旋钮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仿佛某种机关被启动。
走出公厕,清晨的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带着雨前特有的土腥味。
天空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棉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从巷口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悄然落地,像被遗弃的信笺,无人拾起。
她抬头望天,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安。这样的天气,本不该有太多期待,可她仍默默祈愿: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迈开步子,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像是在丈量命运的间距。
她余光忽然捕捉到马路对面的一抹异样——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吃摊,支着墨绿色的遮阳伞,伞面边缘已有破损,被风掀起一角,像一只疲惫的鸟翅。
摊前挂着一块手写木牌:“早餐·现做寿司·汉堡”,字迹歪歪扭扭,墨迹晕染,像是匆忙间写就,连“寿”字都少了一横。
“奇怪。”她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一丝违和感。总感觉这个小摊出现得很奇怪,就好像,它不该在这里。
饥饿却压下了疑虑。她习惯性地拉开帆布包的拉链,想拿出出门前准备的三明治——可翻遍夹层,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上面是她自己写的字:“记得带早餐。”——可三明治却不见了。
“难道……落在家里了?”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膏。这是她的习惯,在纠结的时候,需要小东西来释放压力。
算了,五元的寿司,勉强能填肚子。她深吸一口气,穿过斑马线,脚步略显迟疑。
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叔,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上沾着油渍和米粒,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他脸上皱纹深刻,像被岁月犁过的田地,眼神却温和,带着一种久经风霜后的平静。
他正低头摆弄保温箱,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照料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大叔,来个寿司。”齐湘云的声音清亮,像清晨第一缕穿透云层的光。
“好嘞,稍等。”大叔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堆叠起来,像是一道道被生活压出的沟壑。
他打开保温箱,里面食物不多,寿司材料整齐地码在塑料盒里,米饭压得过紧,海苔边缘已经微微发软——手艺确实不怎么样,但看得出是用心做的。
齐湘云一边等,一边随口问道:“您这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位置不好,卖得不多。”大叔低头摆弄寿司,声音低沉。
齐湘云嘴角微扬,心里却轻轻一叹:哪是位置不好,是你卖得太贵了吧。一个汉堡十元,在这种偏僻路口,学生都绕着走。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老板那双粗糙的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围裙上沾着油渍。忽然觉得这话太刻薄。
他不过是个在生活边缘挣扎的普通人,和她一样,都在试图抓住点什么。或许,他也有个要供学费的孩子,或是个卧病在床的老伴。
“其实……”她轻声说,目光落在那卷松垮的寿司上,“只要味道好,总会有人来的。人心是能尝出来的。”
就在这时——
“杀人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像一把钝刀划过耳膜,瞬间将整个世界劈成两半。
齐湘云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声音来自公交站台。
只见人群如受惊的鸟群四散奔逃,有人摔倒在地,书包散落,课本被踩进泥水。地上已倒下几人,鲜血在水泥地上缓缓蔓延,像一朵朵诡异绽放的红花,浸透了晨雾。
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蜷缩在长椅下,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脸色惨白如纸;一位女生瘫坐在地,手中还攥着刚买的豆浆,纸杯破裂,乳白的液体混着血水流淌,像一幅荒诞的抽象画。
齐湘云的心脏骤然收缩,指尖发凉。她迅速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按下“110”——
“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什么?!
她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提示音。她接连拨打120、119,全都被拦截。信号被屏蔽了?还是……整个区域的通讯系统出了问题?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连衣裙的后背。
这绝不是普通的暴力事件。
有人在策划,有预谋地切断了求救途径。
袭击者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精准得像一场军事行动。
“小姑娘,快走!”摊主大叔突然低吼一声,脸色惨白,手中的寿司盒“啪”地掉在地上,米饭散落一地,像被惊飞的白鸟。
可已经太迟了。
齐湘云刚要转身,脖颈后忽然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有冰刃贴着皮肤滑过。
她猛地回头——一把细长的水果刀,泛着冷银色的光,就悬在她头顶,刀尖距离她的后脑不过寸许。
袭击者不知何时出现,像个幽灵般贴在她身后,穿着黑色连帽衫,脸被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没有情绪,没有犹豫,只有纯粹的杀意。
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反应,右手本能地抬起格挡——
“噗!”
刀刃穿透手掌,剧痛如电流般炸开,她闷哼一声,却硬生生咬住嘴唇没有叫出声。左手却已闪电般按住刀柄,凭借身体的本能与求生的意志,竟硬生生将刀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
她踉跄着后退,温热的血液从指缝中涌出,滴在浅色连衣裙上,晕开一朵朵猩红的花,像被染色的樱花,凄美而惊心。
她不敢拔刀。刀刃还卡在伤口中,像一根临时的止血栓。在这种情况下,拔刀就是在找死。她只能用左手死死按住刀柄,右手颤抖着悬在半空,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袭击者反应极快,在她夺刀的瞬间,已如野兽般扑上,将她狠狠压倒在地。左手按住刀柄,将她的右手死死钉在水泥地上,力量大得几乎要碾碎她的骨骼。
然后,那只手——那只滑腻、冰冷、覆着一层半透明薄膜的手——缓缓覆上她的脖颈。
势如万钧的力量爆发出来,竟就想这么掐死她!
齐湘云奋力挣扎,双腿蹬地,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呼救,却连呼吸都被扼住。眼前渐渐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黑雾,像墨汁滴入清水,缓缓吞噬光明。
她要死了吗?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
“砰!”
一道沉重的撞击声响起。袭击者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向侧方倾倒。
齐湘云喘息着睁开眼,只见那个卖早餐的大叔,正用尽全身力气将袭击者撞开。
他手中还握着保温箱的金属边角,显然刚才就是用这东西砸中了对方。
刀,也被顺势拔出。
“呃——”齐湘云痛得蜷缩起来,冷汗与血水混在一起。她竟一时分不清是手上的贯穿伤更疼,还是脖颈被扼留下的窒息感更痛。
但袭击者似乎感觉不到痛,再次冲上来,像大叔举起了刀。齐湘云奋力推开大叔,但自己又被刀刺中锁骨。
她双手压住袭击者的胳膊,起码要钳制住它吧?齐湘云是这么想的。
伤口的血从掌心流下,接触到袭击者时,它像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齐湘云失去了依靠,终于坚持不住瘫倒在地。
她呼吸急促而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响,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砾。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起初如战鼓擂动,震得耳膜发疼;可渐渐地,那声音变得迟缓、空洞,像是一面被击穿的铜锣,余音在空荡的胸腔里回荡,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她想抬手,可指尖只是微微颤动,像被风吹动的枯叶,连一寸都抬不起来。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眼前一片灰白。
那个人好像又向她举起了刀?就这样吧,好疼啊。
最后一刻,她听见的不是旁人的喊声,不是刀落下的破风声,而是一种奇异的寂静——像是世界被抽离了声音,只剩下自己意识沉入深渊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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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目:失血过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