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湘云猛地从水池中抬头,冰凉的水珠顺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滑落,一滴、一滴,沿着眉骨、鼻梁蜿蜒而下,最终坠入池面,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像时间在寂静中悄然碎裂。
她双手死死抠住水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水里被强行拽出的溺亡者——可她只是低头洗了个脸。
可那一瞬的窒息感却如铁钳扼喉,四肢沉重如铅灌注,心跳在耳膜中轰鸣,一下、又一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炸开。
她皱眉,抬眼望向镜中。
镜面蒙着薄薄水汽,模糊不清,却仍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窝深陷,唇色青紫,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噩梦反复描摹的印记。
头痛欲裂,记忆如被撕碎的纸片,随风飘散,怎么抓都抓不回来。她想再凑近些,看清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却在下一秒浑身僵住。
镜中,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校服外套,手里高高举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伞尖微微倾斜,正对准她的后颈,姿势诡异得如同刺客手中即将刺出的短剑。
动作凝滞在半空,像一尊潜伏已久的猎手雕像,只等一个时机,便一击毙命。
齐湘云本能地侧身翻滚,瓷砖擦过手肘,火辣辣地疼。她迅速转身,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那人明显一怔,眼神闪过一丝茫然,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的野猫,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她缓缓放下雨伞,动作迟缓,却始终沉默。伞面垂落,露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圆脸,单眼皮,鼻梁不高,嘴唇偏薄,枯黄的发丝松垮地扎成马尾,整个人像极了那种在教室后排永远低头做题、成绩平平、连老师点名都要确认两遍才怯生生应一声的学生。
普通得像空气,丢进人群,真的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齐湘云却从心底泛起一阵没来由的恶心,厌恶、愤怒、恐惧,层层叠叠地翻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天空“轰”地一声炸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细密的雨点开始落下,淅淅沥沥地敲打走廊水泥地,溅起细小的水花。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某种倒计时,又像亡魂的低语。
而就在雷声轰鸣的刹那,齐湘云的脑海如被一道高压电流贯穿——
记忆的碎片骤然拼合。
她想起来了。
她不是人。
那双眼睛……那双从来不会眨动、没有情绪、没有温度的眼睛。
她猛地劈手夺过对方手中的伞,动作迅猛如豹,伞尖直指那女生咽喉,声音颤抖却带着决绝:“是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袭击我们?!你到底是谁?!”
女生依旧沉默,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模仿“困惑”这个表情,生硬得如同程序出错的机器人。
然后,她的脸开始变化。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灰白如蜡,五官缓缓塌陷、模糊,鼻梁消失,嘴唇融合,眼眶凹陷……最终,整张脸化作一片平滑无痕的空白——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
只有那把深蓝色的雨伞,依旧撑在手中。
它来了。
它伸出枯枝般的手,五指如铁钳般抓住伞尖,力量大得惊人。
齐湘云虎口发麻,伞柄剧烈震颤,几乎脱手。
她咬牙死死握住,指节咯咯作响,可那怪物的力气根本不似人类,像是从地底爬出的怨灵,带着千钧之力。
终于,她支撑不住,手一松——
怪物因惯性向后踉跄一步,却被自己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可它没有痛觉,没有情绪,只是缓缓爬起,动作僵硬却稳定,像一台即便故障也仍在运行的机器。
齐湘云转身就跑,脚步凌乱却拼尽全力。她必须赶到公交车站,必须告诉他们——它来了,快跑!
可她刚冲出两步,雨幕中,那把深蓝色的雨伞已经静静撑开,挡在她面前。
怪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前,伞面低垂,遮住了那张空白的脸。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像泪珠,又像倒计时的秒针。它一步步走近,脚步无声,却每一步都踩在齐湘云的心跳上,踩碎她最后的希望。
她苦笑,雨水混着冷汗滑进眼角,刺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这一次,它手里没有刀。
或许,它觉得不需要了。
或许,它已经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但齐湘云不想再逃了。
她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怪物撞倒在地,跨坐在它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它那根细长的脖颈。
指腹下是冰冷滑腻的皮肤,像摸着一条冬眠的毒蛇。她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别继续了!你去死吧!你去死好不好!”
可怪物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拨,她的双臂便如断线木偶般被钳制住,反压在地。那力量,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
还是……不行吗……
绝望如冰水灌顶。
她瞪大双眼,看着那张无面的脸缓缓贴近,仿佛在“注视”着她,用那不存在的眼睛,读取她最后的恐惧。
突然,怪物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头颅像接触不良的机械般左右急转,发出“咔咔”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信号中断的录像带。
它的眼窝处浮现出两个微弱的光点,忽明忽暗,如同短路的灯泡,在雨夜里闪烁出诡异的蓝光。
齐湘云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剧烈的电流从怪物身上传导至她全身——
嗡——!
她的肌肉瞬间痉挛,四肢弓起,像被高压电击中的实验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抽搐,仿佛要炸裂开来。
呼吸停滞,视野被刺目的白光吞没,耳中只剩下一串尖锐的蜂鸣,持续不断,如同世界崩塌前的终响。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瞳孔都因极致的痛苦而放大。
然后,世界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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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目:短路触电,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