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门推开时,林浅的手腕还残留着刚才被季沉拉住时的力道。
她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灯火通明的场景。水晶吊灯垂落下来,像无数颗冰晶凝结成的星辰,照得整个大厅熠熠生辉。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围在长桌旁,谈笑风生,香槟杯相碰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礼服裙。素白的丝绸贴着肌肤,像是裹了一层雪,冷得让人发颤。胸口的珍珠装饰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但她的心里却空荡荡的,仿佛连呼吸都被压得沉重。
“林小姐,请这边走。”侍应生引着她往偏席走去。
她点了点头,跟了上去。脚步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主位那边传来一阵轻笑声。
是苏晚柔。
林浅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向前走。她的目光扫过主桌上那张定制菜单,上面赫然写着:“季沉&林浅订婚三周年纪念”。
订婚?呵。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和季沉之间到底算不算订过婚。三年前他带她去民政局的时候,说只是走个形式。可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
她坐下时,身边已经坐着几位宾客,都是季家的熟人,看到她来了,也只是微微点头,没人主动搭话。
“林小姐。”对面的一位女士笑着举起了酒杯,“恭喜你们订婚纪念日。”
林浅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她没说话,只是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吞了团炭。
这时,主位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哎呀,不好意思。”苏晚柔的声音带着几分俏皮,“这餐刀滑了一下。”
林浅抬眼望去,只见苏晚柔正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餐刀,动作优雅,像是舞台上的演员。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裙,领口微低,锁骨处一颗钻石项链闪烁着冷光。
“你没事吧?”季沉低声问她。
“没事啦。”苏晚柔抬头笑了笑,然后突然看向林浅的方向,“听说浅浅还在用季沉的工作室画画?”
林浅手一抖,酒杯差点摔在地上。
她缓缓放下杯子,抬起头,对上苏晚柔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嗯。”她答了一声,语气平静。
苏晚柔轻轻“哦”了一声,像是随意地说道:“那工作室我以前也去过呢,那时候……季沉还没和你订婚吧?”
她的话音落下,周围几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浅的手指悄悄掐进了掌心。
记忆翻涌而来——
三年前,她第一次办个人画展。那天晚上,季沉带她去了画廊,指着一幅画说:“这些,只有你能画出来。”
可第二天,新闻标题却是:“季沉与初恋重逢,疑似旧情复燃”。
那段时间,她每天早上都会收到匿名寄来的照片,全是季沉和苏晚柔在一起的画面。她不知道真假,但那些画面像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地割着她的心。
“你确实该感谢晚柔提醒。”季沉突然开口。
林浅猛地转头看向他。
他正低头喝着酒,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哑。
“我说。”季沉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你确实该感谢她提醒你,不要一直依赖我。”
林浅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留下的。那天她第一次拿起画笔,却被季沉的父亲骂了一顿,说她不该碰这些“不体面”的东西。
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那幅画撕了,然后在房间里划伤了自己。
后来是季沉发现的,他第一次那样失控地抱着她,说:“以后你想画什么都可以。”
可现在,他却在用那道伤疤提醒她“别依赖他”?
她忽然站起身来。
椅子在地面拖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没有人拦她。
她快步穿过宴会厅,推开侧门,走进一条安静的走廊。脚下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走到尽头的窗边,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夜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楼下传来孩童哼唱《月光曲》的旋律,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破旧的琴谱纸。那是她在孤儿院时,用蜡笔在琴谱背面画的第一幅画。
那时她才七岁。
“你画得真好。”院长阿姨摸着她的头说,“以后可以当画家哦。”
她笑了,眼里闪着光。
后来她被季家收养,所有人都说她是“季家千金”。可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
她只是——替代品。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把它们逼了回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去。
一个男人正倚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鎏金请柬,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林小姐。”他的声音温和,“我可以进去吗?”
林浅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身形修长,眉目清俊。他不是今晚宴会上的人,她之前没见过他。
“你是谁?”她问。
“顾沉舟。”他自我介绍,“国际策展人。”
他走近几步,将手中的请柬递给她。
“这是给你的邀请函。”他说,“我想请你参加我策划的下一届艺术展。”
林浅愣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值得。”顾沉舟看着她,眼神坚定,“真正的艺术家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林浅接过请柬,指尖触到烫金的纹路。那一瞬间,她仿佛抓住了什么。
“谢谢你。”她低声说。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是季沉。
他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两人。
顾沉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退后一步,和林浅拉开距离。
“我先走了。”他对林浅说,“等你的回复。”
林浅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季沉走进来,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你管我。”林浅抬头看着他,眼里有泪光,却没有落下,“三年前你说,这些画只有我能完成。可现在呢?你宁愿相信苏晚柔都不愿信我。”
季沉沉默。
“我累了。”林浅低声说,“我不想再猜你的心意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季沉伸手拦住。
“林浅。”他的声音低沉,“我没有不信你。”
“那你告诉我。”她回头看他,“为什么每次她说的话,你都愿意听?而我说的,你总是怀疑?”
季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成为你真正想要的人。”林浅苦笑了一下,“可现在我才明白,我不是替代品,也不是备用品。我是林浅,独一无二的林浅。”
她说完,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电梯缓缓升起,镜面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取下发簪,任由长发散落,像一只挣脱束缚的风筝。
而此刻的宴会厅里,苏晚柔正戴着她的珍珠项链,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模样。
季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林浅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