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的话像最后一道枷锁，铐住了苏晚挣扎的良心。顾明轩的安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可以为了自由冒险，可以忍受屈辱，却无法背负着另一个人可能因她而毁灭的沉重枷锁前行。那会让她即使逃出去，余生也不得安宁。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深处却翻涌着自我厌弃的波澜。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空洞，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好……我答应你。”
简单的四个字，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沈珂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如同胜利者般的笑容，那笑容灿烂却冰冷，带着计谋得逞的满足。“明智的选择，嫂子。”他声音轻快，仿佛刚刚谈成的不是一桩危险的交易，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他没有再多言，志得意满地转身离开，将满室的压抑和苏晚沉重的心跳声留在了身后。
小客厅里重归寂静，苏晚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喧嚣。脑子里嗡嗡作响，是良知在尖叫，是理智在哀鸣。她答应了，她最终还是踏上了这条她最不愿走的路。窃取文件，充当扳倒沈聿的棋子……这和她最初只想安静逃离的愿望，已经背道而驰，滑向了不可预测的深渊。
天亮之后，她如同游魂般回到自己的卧室。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驱散了房间的黑暗，却照不进她心底的阴霾。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回头路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才能做到？
沈聿的书房……那是龙潭虎穴。她从未被允许单独进入过。里面有什么机关？监控分布如何？那份所谓的海外资产转移加密文件，又藏在哪个角落？沈珂只给了方向，具体的细节，需要她自己摸索。这无异于盲人摸象，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警报。
她坐在床边，双手插入发丝，头痛欲裂。巨大的压力和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却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早餐准备好了，先生请您下楼用餐。”是女佣恭敬的声音。
该来的总会来。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尤其是在沈聿面前。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黯淡的自己，努力扯动嘴角，练习着一个看似自然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微笑。
“好，我马上就来。”她应了一声，声音努力维持平稳。
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角，苏晚打开门，走了出去。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真实。
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餐。沈聿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正在浏览。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侧脸线条冷硬，晨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却丝毫软化不了他那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威严。
沈珂已经坐在了他的下首，正漫不经心地用银勺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看到苏晚进来，他立刻扬起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轻佻地开口：
“哟，嫂子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等半天了。”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昨夜和今天清晨那两场步步紧逼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他还是那个不着调、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叔子。
苏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痛和屈辱。她垂下眼帘，避开沈珂那看似无害实则锐利的目光，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低声道：“抱歉，起晚了。”
她走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在沈聿的对面坐下。座椅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皮肤上，让她忍不住轻轻一颤。
她拿起手边的牛奶杯，小口啜饮着，试图用温热的液体安抚自己紧绷的神经，却感觉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对面沈聿的目光，虽然他似乎仍在看报，但那道视线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头顶，让她无所遁形。
沈珂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内容无非是些市井八卦或者对餐点的点评，试图活跃气氛，或者说，是在刻意制造一种轻松的假象。
苏晚始终低着头，沉默地吃着东西，偶尔敷衍地“嗯”一声，全部心神都用在对抗内心的惊涛骇浪和维持表面的平静上。她不敢看沈聿，也不敢多看沈珂，生怕一个眼神就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就在餐厅里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时，主位上的沈聿，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这个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像是一个无声的指令，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喋喋不休的沈珂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他。
沈聿没有看沈珂，也没有看面前的食物，他的目光，平静地、直接地，落在了对面始终低着头的苏晚身上。
他停下了手中原本要拿起餐具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外露。
可就是这样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仿佛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正在一层层剥开她的伪装，审视着她灵魂最深处的颤抖和不堪。
苏晚握着勺子的手瞬间僵住，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直抵她刚刚与沈珂达成的肮脏交易。冷汗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背脊渗出。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还是……他听到了什么？早餐前的谈话？或者更早？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地盯着餐盘里精致的食物，不敢抬头，仿佛那样就能躲开这令人窒息的审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鸟鸣和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沈珂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挑了挑眉，看向沈聿，又看看苏晚，脸上玩味的笑容淡去，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和警惕。
就在苏晚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沉默中崩溃的时候，沈聿终于动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拿起了手边的银质刀叉，动作优雅地切开了盘中的煎蛋，仿佛刚才那漫长的注视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停顿。
然而，他切开蛋液，看着那流淌出的、如同他此刻眸色一般深不见底的溏心，用只有离他最近的苏晚才能隐约听到的音量，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句精准的判词：
“今天的蛋，火候过了。”
苏晚猛地一颤，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精致的骨瓷盘子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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