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勺撞击骨瓷盘的那声脆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餐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平静伪装。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聚焦在了苏晚身上。
沈聿放下了刀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抬了起来，平静无波地看向她，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怎么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晚浑浑噩噩的状态，将她从自责和恐惧的泥沼中猛地惊醒！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在沈聿面前，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脸上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虚弱而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细微的颤抖：“没……没事。可能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有点头晕，手滑了一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扶住额头，做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抱歉，打扰大家用餐了。我……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份该死的文件和如何潜入书房，早餐对她来说味同嚼蜡，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混乱的思绪，消化被迫与沈珂合作的巨大冲击，以及思考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着，她就要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动作带着真实的虚浮感。
就在这时，沈珂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绕过桌子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扶苏晚的手臂，语气殷勤：“嫂子不舒服？那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热情，仿佛只是一个关心嫂子的好弟弟。然而，苏晚此刻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纷乱的念头，听到有人要扶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话就要接口答应一个“好”字。嘴唇刚微微张开——
“不用了。”
一个冰冷、低沉、不容置疑的声音截断了她尚未出口的音节，也阻止了沈珂伸过来的手。
沈聿不知何时也已经站了起来，他身形挺拔，隔着长长的餐桌，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晚脸上，也扫过了沈珂僵在半空的手。
“我亲自送她回去。”他淡淡地说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晚猛地抬起头，撞进沈聿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刚刚稍微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他……他要亲自送她？为什么？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沈聿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惶，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绕过餐桌，走到苏晚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不欢迎？”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苏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她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蝇：“没……没有。”
沈珂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却迅速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插话道：“哥，你看你，虽然你俩关系……嗯，不太好，但也不能这么吓唬嫂子啊？你看把嫂子吓的。对吧，嫂子？”他巧妙地将话头抛给了苏晚，试图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共同“对抗”沈聿的“强势”。
苏晚此刻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应付沈珂这种挑拨离间。她抿紧了嘴唇，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沈聿甚至没有看沈珂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苏晚身上，对于沈珂的话，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没你的事。继续吃你的。”
语气中的驱逐意味不言而喻。
沈珂碰了个钉子，耸耸肩，倒也没再坚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自求多福”，然后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聿不再多言，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直接握住了苏晚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那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让苏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再多看餐厅里的任何人，牵着（或者说，拉着）苏晚，转身朝餐厅外走去。
从餐厅到二楼主卧的这段路，不长，却让苏晚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沈聿的步伐不算快，但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和手腕上那不容置疑的力道，都让苏晚倍感压力。她低着头，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倒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后，一个挺拔冷峻，一个纤弱惶恐，如同被猛兽叼住后颈的猎物。
她能感觉到沈聿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的侧脸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探究，让她如芒在背。她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来他的盘问。
他会不会问起她刚才的失态？会不会问起她昨晚为什么没休息好？会不会……已经察觉了她和沈珂之间的交易？
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
终于，走到了主卧门口。沈聿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和力道。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苏晚推开房门，侧身想让沈聿离开，然而，沈聿却迈步，跟着她一起走进了房间，并反手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似乎涌向了头部，让她一阵眩晕。他……他进来干什么？！
沈聿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属于他妻子的，却更像是一个精致牢笼的房间。他的视线掠过整洁的床铺，梳妆台，最后落在了那张沙发上，昨天苏晚藏匿东西的沙发。
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他是不是发现了？！他昨天那个眼神，果然不是错觉！
就在苏晚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沈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穿透力：
“现在，没有别人了。”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苏晚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张了张嘴，想继续用“没休息好”来搪塞，但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我没有……”她徒劳地辩解，声音微弱。
“没有？”沈聿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上，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是害怕我？还是害怕……你答应沈珂的事情，做不到？”
轰——！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瞬间冻结！
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他连她和沈珂的交易都知道？！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是沈珂告诉他的？不，不可能！那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直在监听？！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剧烈收缩。
看着她这副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般的反应，沈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有冰冷的怒意，有掌控一切的冷漠，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痛楚”的涟漪。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直起身，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目光看着她崩溃的模样。
“看来，我猜对了。”他淡淡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苏晚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输了，一败涂地。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的一般。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只是想离开……”
沈聿静静地看着她流泪，脸上没有任何动容。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
“因为，你是我的。”
“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逃。”
“至于沈珂……”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和他玩可以，但别忘了，谁才是能真正决定你生死的人。”
说完，他不再看她崩溃的模样，转身，毫不留恋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再次合上，将苏晚一个人留在了充斥着绝望和恐惧的房间里。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
这一次，不是表演，是真正的，走投无路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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