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离开后,房门合拢的轻响像最终的审判锤,砸碎了苏晚最后一丝侥幸。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失控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种彻骨的、如同前世车轮碾过身体般的绝望和无力感。
被他知道了。一切都暴露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之下。她像个蹩脚的小丑,在他搭建的舞台上卖力表演,殊不知观众早已看穿了所有剧本,甚至可能在欣赏她的徒劳挣扎。
这种被完全掌控、无处遁形的感觉,比直接的囚禁更让她窒息。难道重活一世,她还是要重复前世的命运?被囚禁,被掌控,最终走向那个冰冷的结局?
不!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地呐喊。
绝对不能!
上辈子临死前那刺骨的疼痛,那无法呼吸的窒息感,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悔恨……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让某种决心在心底疯狂滋长。她猛地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粗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泪水可以流,但绝不能流干斗志!
她不能坐以待毙!沈聿知道了交易又如何?沈珂心怀鬼胎又如何?顾明轩处境危险又如何?越是绝境,越要冷静!越是被看穿,越要找出路!
她苏晚,不再是前世那个只会哭闹和绝望的女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沈聿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知道她和沈珂的谈话?除非……他听到了!这个房间里,有窃听器!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凛,瞬间如坠冰窟,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侵犯的愤怒和必须反击的决绝!她竟然一直活在他的监听之下?!难怪他总能料事如神!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因为动作太快而微微晃了一下,但她立刻稳住了身形,甚至下意识地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要拍掉刚才那片刻的软弱和狼狈。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找出它!毁掉它!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开始在自己的卧室里一寸一寸地扫视。这里是她的私人领域,虽然也是牢笼,但至少应该是相对独立的空间!她绝不能允许连这最后一点隐私都被剥夺!
梳妆台、衣柜、床头柜、壁画、吊灯……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哪里最不容易被发现,又最能清晰地收录房间里的声音?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头那只沈聿某次出差带回来的、她几乎从不碰的毛绒小猫抱枕上。那只猫看起来憨态可掬,一双蓝色的玻璃珠眼睛尤其逼真。沈聿送的东西,本身就值得怀疑!
她走过去,拿起那只抱枕,入手柔软,似乎并无异常。但她没有放弃,手指仔细地、一寸寸地摸索着抱枕的每一个缝隙,按压着里面的填充物。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抱枕右眼那颗冰凉的玻璃珠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填充物的硬物触感传来!她心中一动,用力抠住那颗“眼珠”,猛地一掰!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颗蓝色的玻璃珠竟然被她掰了下来!而玻璃珠背面,连接着一个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精密器件!
果然是窃听器!
一股混杂着恶心、愤怒和被羞辱的火焰瞬间冲上苏晚的头顶!她想象着沈聿可能在任何地方,带着他那副冷漠的表情,听着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她的恐惧,她的哭泣,甚至她和沈珂那些隐秘的对话……这让她感到无比的肮脏和愤怒!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那个小小的器件扔在地上,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那小小的器件在她脚下变得粉碎。
几乎就在窃听器被踩碎的同一时间,在别墅某个不为人知的、布满监控屏幕的暗室内,一个戴着耳机的男人猛地皱了下眉,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随即归于寂静。他迅速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确认了信号源的消失,然后拿起内部通讯器,沉声汇报:“少爷,A-7号点信号中断,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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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沈聿面前的早餐几乎没动。沈珂已经吃完了,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晃着咖啡杯,目光时不时瞟向楼梯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好戏。
这时,沈聿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简短的信息弹出。
沈聿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屏幕,看到了那条汇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收到的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他甚至连拿起手机回复的意图都没有,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屏幕按熄。
这一切,都被对面的沈珂看在眼里。
沈珂挑了挑眉,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故意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气问道:“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是不是哪个小情人发的消息,怕被嫂子知道啊?”他试图用这种拙劣的玩笑来试探。
沈聿缓缓抬起眼眸,看向沈珂。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让沈珂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吃完了?”沈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淡淡地反问。
“吃完了啊。”沈珂耸耸肩,“怎么,哥你要赶我走?我这刚回来,还没跟你好好联络联络感情呢。”
“联络感情?”沈聿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可以。去书房。”
说完,他率先站起身,不再看沈珂,径直朝书房走去。那姿态,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沈珂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好啊,正好我也有事想跟哥你聊聊。”
兄弟二人前一后走进了书房。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内外,也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封锁其中。
书房里,沈聿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冷硬。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沈珂毫不在意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眼神却带着警惕。
“哥,有什么指教啊?”沈珂率先开口,试图掌握主动权。
沈聿没有立刻说话,他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金属镇纸,在手中把玩着,目光低垂,看着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过了足足一分钟,就在沈珂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沈聿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敲在沈珂的心上:
“沈珂,你最近,手伸得太长了。”
沈珂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锐利起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沈聿抬起眼,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沈珂,“需要我提醒你,你私下接触了几个原本应该向我直接汇报的海外项目经理?还是需要我提醒你,你名下的那家空壳公司,最近资金流动异常频繁?”
沈珂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嗤笑一声:“哥,你这是在监视我?我可是你亲弟弟!我做点自己的投资怎么了?难道沈家所有的生意,都必须经过你点头吗?”
“投资?”沈聿放下镇纸,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身体微微前倾,台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如同暗夜里的修罗,“用沈氏的内部信息做投资?还是说……你投资的对象,恰好是最近在几个项目上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的‘老朋友’?”
沈珂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窒,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沈聿知道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哥,你没有证据,可不能血口喷人!”沈珂强撑着反驳,但底气已经有些不足。
“证据?”沈聿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需要证据吗?”,“沈珂,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管你背后站着谁。记住两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沈家,现在是我说了算。以前是,以后也是。”
“第二,”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警告,“离苏晚远点。她不是你的棋子,更不是你用来挑战我的工具。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打她的主意……”
沈聿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赤裸裸的警告都更让人胆寒。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兄弟二人之间的裂痕,在这一刻如同深渊般无法跨越。
沈珂死死地盯着沈聿,胸膛微微起伏,眼中翻涌着不甘、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他知道,沈聿不是在开玩笑。他这个哥哥,冷酷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而在二楼的卧室里,苏晚踩碎了窃听器,仿佛也踩碎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她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地上那堆碎屑,眼神冰冷而坚定。
监听消失了,但战争,才刚刚开始。她拿起那本藏着“钥匙”的精装书,紧紧抱在怀里。下一步,该怎么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房门的方向,投向了那个象征着沈聿绝对权威的书房。
那里,或许藏着答案,也藏着更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