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木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抱着，目光落在远处翻涌的云海，显得有些悠远难测。

几日后，精灵族一年一度的“丰羽祭”到了。这是为了庆祝又一批年幼精灵成功化形、正式加入族群的盛会。神树各处都点缀起了发光的花朵和灵叶，吟唱与欢笑声回荡在枝桠之间。

最大的庆祝场地设在“栖霞坪”，那里有神树自然形成的一片平坦广阔的场地。精灵们带来了用花蜜、仙果酿造的琼浆，用晨露调和的美味，还有许多自发排演的简单歌舞。

梧桐如穿花蝴蝶般在精灵群中跑来跑去，一会儿尝尝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兴奋得小脸通红。木槿则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始终追随着她，替她挡开拥挤，防止她跑得太快绊倒。

宴会高潮时，一群刚化形不久的小精灵被推到场中，笨拙又可爱地跳起了祈福之舞。大家都善意地笑着，为他们鼓掌。

梧桐看得开心，忍不住也跑到场中，学着那些小精灵的样子手舞足蹈起来。她本就灵动机敏，虽然动作毫无章法，却别有一番天真烂漫的趣味，引得众人欢笑不止。

木槿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在火光与灵光映照下、笑容灿烂如星的梧桐，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扶桑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

“喂，木槿，”扶桑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惯有的戏谑笑容，语气却比平时认真了几分，“说真的，等以后你们都长大了，定了形，不管变成什么样貌性别，你可都不能辜负这小家伙啊。她这般懵懂心性，离了你的看顾，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灵石呢。”

木槿闻言，侧头淡淡瞥了扶桑一眼。跳跃的光影在他绝世容颜上明灭，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掠过一丝极为复杂难辨的情绪，有笃定，有隐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时光如神树枝叶间流淌的光尘，悄无声息地滑落。梧桐在木槿无微不至的庇护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闯祸的次数似乎也稍稍少了些。她依旧热爱神树的每一寸土地，熟悉每一条蜿蜒的枝杈，每一片会唱歌的叶子，每一种会发光的灵虫。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像初春地底萌动的嫩芽，悄悄顶撞着她那颗从未安分过的心。

她开始不满足于仅仅聆听赤松长老口中的古老传说，而是常常攀到神树所能允许的最高处，踮起脚尖，竭力望向那枝叶与云霭之外的、模糊而遥远的未知。

那里的天空似乎颜色不太一样，风里带来的气息，也陌生得令人心痒。

“木槿姐姐，”这一日，她又趴在“眺远台”边缘，晃荡着双腿，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神向往地望向远方，“你说，神树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木槿安静地坐在她身侧，正在用新采集的月光丝线修补梧桐之前玩闹时刮破的衣角。闻言，她拈着细针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外面……”木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似乎比平时更轻缓些，“据长老们说，很是广阔。有九重神霄，有无尽星海，有幽冥魔域，还有……万丈红尘的人间。”

“人间？”梧桐立刻被这个词汇吸引，扭过头，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什么地方？和神树一样吗？也有好多精灵吗？”

木槿轻轻摇头，唇角含着一丝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无奈笑意：“不，很不一样。那里生活着人族，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生灵。他们……有很热烈的爱恨，很复杂的纠葛，求不得，放不下……不像我们这里，大多平静安宁。”

“爱恨？求不得？”梧桐喃喃重复，这些词语对她而言太过抽象，却又奇异地撩拨着她的心弦。她想象不出那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比研究一种新的灵虫或追逐一颗溜滑的露珠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