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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妖魔界的决定，比离开神树和神界时都要干脆利落，甚至未曾泛起多少涟漪。

炽焰那番近乎宣告的、关于“一直留下”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梧桐心湖中荡开几圈细微的波纹，便迅速沉底。她并非毫无感触，那份炽热的真诚让她心生暖意，也有一丝模糊的歉然，但更多的是对前方未知的、名为“人间”的强烈向往。

那向往如此汹涌，瞬间淹没了其他所有情绪。

她甚至没有正式向炽焰告别。在一个寻常的清晨，趁着他被魔尊召去商议要事，梧桐只简单收拾了寥寥几件随身之物——主要是扶桑和木槿给的小玩意儿，还有赤松长老的那枚木符。她将那件炽焰硬塞给她的、用火浣纱织就的披风仔细叠好，放在了他常坐的那张铺着兽皮的宽大石椅上。

想了想，她学着在神界留书的样子，找来一片坚硬的暗红色鳞甲（大概是炽焰从哪里弄来的战利品），用指尖凝聚灵力，在上面刻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去人间看看。谢谢你的酒和烤肉。——梧桐”

将鳞甲压在披风上，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处充满了喧嚣、热情与炽焰霸道气息的洞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穿过依旧喧闹的街道，越过咆哮的熔岩河，离开妖魔界的过程顺利得出奇。或许是她身上早已沾染了炽焰那不容错辨的炽烈气息，或许是她步履从容目标明确，再无妖魔敢上前阻拦或挑衅。

当那股硫磺与熔岩混合的灼热气息逐渐被身后呼啸的风声吹散，当昏黄的天幕和紫色妖月被抛诸身后，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梧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无比复杂、难以一言蔽之的气息。

有泥土的湿润芬芳，有草木的清新勃发，有炊烟的温暖焦糊，有市井的喧嚣烟火，有江河的湿润水汽，有牲畜的膻臊，有花朵的馥郁，有食物烹煮的香气……无数种气味混杂在一起，非但不让人觉得污浊，反而构成了一种极其鲜活、极其蓬勃的、属于“生”的浓郁味道。

她站在一座不高的山岗上，极目远眺。

远方，阡陌纵横，田野碧绿金黄交错，有农人弯腰其间。更远处，灰色的城池轮廓巍然矗立，车马行人如蚁，穿梭不息。近处，山脚下散落着几处村落，白墙灰瓦，鸡犬相闻，孩童嬉闹的声音隐约随风传来。

天空是清澈的蔚蓝色，飘着絮状的白云，一轮温暖却不灼人的太阳悬在中天，洒下明亮的光辉。这与神界的圣洁、妖魔界的昏黄都截然不同。

这就是人间。

没有神界的规整肃穆，没有妖魔界的狂野混乱，它呈现出一种纷繁错落、百态丛生的热闹景象。每一种生命似乎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努力活着，交织出这幅庞大而喧嚣的画卷。

梧桐的心，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期待攥住了她。这里的气息如此复杂，如此……真实。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被赤松长老轻描淡写提及的“爱恨”、“求不得”在这里是如何热烈地上演。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进去。

沿着山间小径下行，很快便踏上了夯实的黄土路。路旁田野里劳作的农人直起腰，用汗巾擦着额角的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穿着不俗、银发耀眼、容貌灵秀却独自一人的少女，目光朴实而善意。

梧桐也好奇地回望他们，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挥了挥手。农人愣了一下，随即憨厚地笑了起来，露出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