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见到这书生,像是有些畏惧,瑟缩了一下,讷讷地不敢再言语。
梧桐站起身,疑惑地看向那书生:“为什么?她很可怜,需要帮助。”
书生走上前几步,先是对老妇人温和道:“张婆婆,镇东头的善堂今日施粥,您快去吧,去晚了怕是赶不上了。”他的语气很客气,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老妇人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攥紧手里的钱,对着书生和梧桐又连声道谢,这才颤巍巍地、却脚步加快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书生这才转向梧桐,目光落在她那双清澈得不似凡尘中人的眼睛上,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姑娘似是外地人,有所不知。这张婆婆确实可怜,家中遭了灾,亲人尽殁。初时邻里乡亲近亲都曾接济,但她悲恸过度,心智有些糊涂了,时常将自己所得银钱随意散给其他乞儿,或是被人骗去,自己依旧饥一顿饱一顿。你给她再多银钱,不过一日两日,便又两手空空,依旧流落街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镇上的善堂虽清苦,至少每日有顿饱饭,有片瓦遮头,远比她独自乞讨来得安稳。”
他言辞清晰,条理分明,既表达了同情,也指出了问题所在。
梧桐听得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帮助别人,还有这许多讲究。在神树,大家互相分享食物和快乐;在妖魔界,炽焰喜欢谁就给谁最好的东西。都是直接而简单。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人间的“复杂”——善意,并非给出去就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她看着书生清正温和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理性,还有一种她未曾见过的、属于读书人的沉静与忧思。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道,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奇异的触动。
书生见她似乎听进去了,神色稍霁,唇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在下云逸,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清河书院读书。姑娘善心纯粹,令人敬佩,只是人间之事,有时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若不嫌弃,可愿移步旁边茶棚稍坐,避过这阵急雨?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算是替张婆婆谢过姑娘方才援手。”
他的邀请斯文有礼,眼神坦诚,让人生不出反感。
梧桐看着眼前这个与炽焰的张扬、玄宸的隐忍都截然不同的年轻书生,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看着他眼底那份属于人间的、理性的温和,心中那份对“人间”的好奇,再次蓬勃涌动。
她点了点头,露出了来到人间后,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好呀。”
雨丝细密,敲打着茶棚顶上的茅草,发出沙沙的轻响,将外界的喧嚣稍稍隔绝。棚内简陋,只摆着三四张旧木桌,泥炉上坐着一把滋滋作响的大铜壶,水汽氤氲,混合着劣质茶叶的苦涩清香,倒也别有一番暖意。
梧桐与那自称云逸的书生相对而坐。方才在雨中的那番对话,让她对这个清瘦斯文的年轻男子生出了几分好奇。
“云逸……”梧桐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颇为雅致,“你是在那个书院里读书?读书……是为了做什么呢?”她问得直接,如同在神树时询问一株新发现的灵草有何效用。
云逸正执壶为她斟茶,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莞尔。他将那杯粗瓷碗里荡漾着褐色茶汤的杯子轻轻推到梧桐面前,声音温和:“读书……可明理,可知义,可修身,亦可……求取功名,希冀有朝一日能造福一方百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稍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却难以忽视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