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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逸在其中，往往是最沉静的那个。但他偶尔被周子谦打趣和梧桐走得近时，那瞬间的慌乱和耳根泛起的红色，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梧桐觉得有趣。她开始隐约明白，这种反应，似乎与玄宸仙子当初的羞涩类似，却又不尽相同。玄宸的羞涩下埋着沉重难言的东西，而云逸的窘迫后，是一种干净的、让她忍不住想逗弄的腼腆。

人间的生活，就这样在她面前铺陈开来，细腻、温暖，充满了烟火气的馨香和书卷的墨香。她几乎要沉溺进去。

然而，这片宁静的江南水乡，也并非隔绝于世的桃源。

一日，镇上的气氛忽然变得凝滞而惶恐。细密的流言如同潮湿的霉斑，在街巷间无声蔓延。

“听说了吗？上游好几个县发了大水……”

“淹了，都淹了！庄稼全完了！”

“逃下来好多灾民，可怜哟……”

“官府……哼，官府的粮仓怕是早就空了！”

云逸和他的同窗们迅速从书斋的宁静中惊醒。他们聚在听雨阁，不再是争论经义策论，而是面色凝重地交换着彼此打探来的零星消息，语气焦灼。

“确凿了，漓江决堤，三县受灾，流民正往咱们府县方向来！”

“府衙那边至今没有明确的赈济章程下来！”

“仓促之间，能有什么章程？怕是连灾情都尚未核实清楚！”

“等他们核实清楚，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

云逸紧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忽然起身：“在此空谈无益。子谦，你字好，立刻拟写一份募捐倡议书，将灾情如实告知乡邻。李兄，你熟悉镇上的乡绅富户，我们去一一拜访，恳请他们伸出援手。王兄，你去联系米行的老板，看看能否以书院的名义，先赊购一些米粮……”

他条理清晰，迅速分派任务，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清贫谦和的秀才，而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领。

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

梧桐看着云逸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为劝说一个吝啬乡绅而耐着性子反复陈说利害，看着他为压低米价而与精明的米行老板据理力争，看着他亲自带着人去镇口搭建简陋的粥棚，一介文弱书生，竟也撸起袖子和工匠们一起搬运木料。

那单薄的蓝色直裰被汗水浸透，沾上了泥灰，他却浑然不觉。

梧桐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攫住了。她默默地跟在云逸身边，帮不上太大的忙，便学着镇上的妇人们，在临时征用的灶房里帮忙洗米、烧火。滚烫的蒸汽熏红了她的脸，柴火灰沾满了她的衣摆，她却干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第一批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涌入镇口时，那凄惶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孩童饥饿的啼哭，老人麻木的眼神，成年人脸上绝望的疲惫，构成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热粥的香气弥漫开来时，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云逸站在高处，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尽力维持着秩序：“乡亲们！不要挤！排好队！人人都有！孩子和老人到前面来！”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灾民们渐渐安静下来，依言排起了长队。

梧桐捧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地递给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那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她，又看看粥，猛地伸出小手，抓住碗边，贪婪地喝了起来，呛得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