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母亲噗通一声就给梧桐跪下了，眼泪直流：“谢谢……谢谢姑娘……谢谢活菩萨……”
梧桐慌忙去扶，手指触及妇人硌人的骨头和冰凉的皮肤，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弯腰给一个老丈盛粥的云逸。他侧脸线条紧绷，眼神专注而疲惫，却依旧温和地对老丈说着什么。
这一刻，梧桐忽然无比清晰地理解了云逸所说的“为生民立命”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书斋里一句轻飘飘的空话，而是浸透着汗水、充斥着焦虑、具体到一碗热粥、一次搀扶的沉重责任。
她心中的某个角落，悄然塌陷下去，一种混合着敬佩、心疼与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她的心尖。
赈济的事忙碌了好几天，粥棚未曾断过炊。云逸几乎未曾合眼，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人也清瘦了不少。梧桐也一直陪着他，尽己所能地帮忙。
这日晚间，灾民暂时得以安置，粥棚熄了火。喧嚣散去，只余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未散的食物与汗水的混合气味。
云逸和梧桐最后检查了一遍棚子，并肩走在回镇子的寂静小路上。月色如水，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两人都极疲惫，沉默着。
忽然，云逸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今日……多谢你。”
梧桐摇摇头：“我没做什么。”
“你做了很多。”云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月光下，他脸色苍白，眼底却有着异样的光芒，“我看到你哄那些受惊的孩子，看到你把自己的点心分给饿极了的老婆婆……梧桐，你……和旁人很不一样。”
他的目光深沉，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动容。
梧桐迎着他的目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看到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倒影，也看到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某种炽热的情感。
“哪里不一样？”她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色。
云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过了许久，他才极轻地说道：“你身上……有种力量。纯粹，温暖，能让人心安的力量。像……像暗夜里的萤火，或许微弱，却能照亮方寸之地，给人希望。”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融在夜风里：“这几日，若非你在身旁，我或许……早已支撑不住。”
这话语里的依赖与信任，如此直白，如此沉重，又如此……动人。
梧桐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云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仓促地移开视线，耳根在月光下泛起可疑的红晕，轻咳一声：“夜……夜深了，快回去吧。”
他率先迈开步子，脚步却有些凌乱。
梧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略显仓惶的背影，感受着胸腔里那颗从未如此急促跳动的心脏，以及脸上莫名升腾起的滚烫热度。
一种全新的、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如同月夜下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将她淹没。
她似乎，有些明白，“爱恨”之中的那个“爱”，究竟是何种滋味了。
不是精灵族之间的亲昵，不是对炽焰那般玩伴的喜欢，更非对玄宸那莫名的怜悯。
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让她心尖发颤、又酸又软，想要靠近又莫名羞怯的东西。
她望着前方那个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在人间朦胧的月色下，悄悄地、悄悄地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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