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便是那日莲湖遇到的徐小姐！”周子谦忿忿道，“徐家看中云逸才学，早有意招揽，却嫌他家贫，只想让他入赘！云逸那般心气，怎肯答应？定是那族叔又收了徐家好处，联合起来施压！他们……他们甚至拿云逸亡父亡母的名誉作伐，说他若不识抬举，便是不孝！”

梧桐怔怔地听着，那些话语像冰冷的石子，一颗颗砸进她被温情泡得发涨的心湖里，激起刺骨的寒意。她想起云逸说起理想时眼中的光，想起他清贫却挺直的脊梁。

入赘？放弃科考？不孝？

这些字眼如此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站起身，朝外跑去。

书院后一处僻静的院落，是云逸赁住的陋室。门窗紧闭，里面死寂无声。

梧桐拍打着木门：“云逸！云逸你开门！”

里面许久没有回应。就在梧桐心慌意乱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云逸站在门内，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一向整洁的衣袍竟有些凌乱褶皱。他看见梧桐，眼中掠过一丝狼狈和痛楚，下意识地想关上门。

梧桐却抢先一步挤了进去。

屋内狭小简陋，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散乱着几本书籍和写满了字的纸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气息。

“你……都知道了？”云逸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垮下，那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

“周子谦跟我说了。”梧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口一阵阵地抽痛，“他们……他们怎么能那样逼你？”

云逸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族叔说，寒门子弟，妄想攀蟾折桂，是痴人说梦。不如及早回头，谋个实在营生，也好过将来摔得粉身碎骨，连带父母泉下蒙羞……徐家……徐家能许我富贵安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被现实碾碎后的无力与茫然。

“可那不是你想要的！”梧桐急声道，抓住他冰凉的衣袖，“你想的是‘为生民立命’，你想的是金榜题名，堂堂正正做官！你不是要富贵安稳！”

云逸猛地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与痛苦：“可我有什么？我一无所有！除却这几本破书，满腔不合时宜的抱负，我还有什么？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去赌？族叔说得对，我若一意孤行，届时名落孙山，潦倒一生，岂非更对不起父母期望？入赘徐家，至少……至少能让我那苦命的妹妹日后嫁得好些……”

他说不下去了，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是一个骄傲书生被现实逼到绝境、不得不亲手碾碎自己梦想时，发出的无声恸哭。

梧桐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只觉得那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又在下一刻化为熊熊的怒火。

她不懂人间为何要有这么多的不得已，不懂为何真心与抱负要被“门第”和“金银”践踏。

她一步上前，从背后用力地抱住他。

云逸的身体骤然僵住。

“不要去。”梧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不要答应他们。你想要的，我们去争！你没有的，我……我帮你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你不能低头，云逸，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