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白府书房内却烛火通明。卢凌风、苏无名与白玉簟围坐在案前,桌上摊放着那包褐色香粉、幽蓝飞镖以及苏无名找出的泛黄海捕文书。
“灵鉴……”卢凌风指尖轻叩文书上模糊的画像,目光锐利,“此人活跃于江南道一带,犯案累累,最擅利用迷香惑人心智,再以毒镖取其性命。官府追捕多年,皆因他易容术高超,屡次逃脱。”
苏无名捻起一点香粉,置于鼻下轻嗅,旋即移开:“此物名为‘黄梅醉’,取自江南黄梅时节特有的几种毒蕈混合炼制。吸入者会渐生幻觉,心神涣散,时日一久,便如痴如狂,任人摆布。”他看向白玉簟,“白小姐昨日在文庙廊下发现的泥痕,与寻常泥土不同,恐怕正是制作或使用此物时不慎沾染的残留。”
白玉簟凝眉思索:“如此说来,独孤遐叔的疯癫,定是此物所致。那轻红房中的香粉……是她自己所用,还是他人放置?她与刘有求的死,是否都因这‘黄梅醉’?”
“这正是关键。”卢凌风沉声道,“吉祥,或者说灵鉴,他潜伏文庙,目标绝非仅仅是两个穷举子。轻红之死,刘有求之亡,或许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或是灭口,或是嫁祸。”他目光转向白玉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此人极度危险,玉簟,你近日不可单独外出,尤其在未查明他底细与目的之前,远离文庙。”
白玉簟知他担忧,顺从点头:“我明白。不过,我们既已打草惊蛇,他若真是灵鉴,必会有所行动。守株待兔,不如引蛇出洞。”
苏无名眼中露出赞许:“白小姐所言有理。只是这诱饵,需得万分小心。”
三人商议至半夜,定下初步方略。由卢凌风明日正式调阅南州府关于此案的所有卷宗,并重点核查文庙近月所有人员的往来记录;苏无名则利用旧日人脉,暗中查访“黄梅醉”在南州可能的来源;白玉簟暂留府中,整理线索,同时凭借记忆,尽可能描绘出吉祥的画像,以供追查。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翌日上午,白玉簟正在书房凭记忆勾勒吉祥的容貌细节,府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管家来报,言文庙几位执事僧人与杂役前来,说是奉了司马府之命,协助白小姐了解文庙格局,以便更好地推演案情——这自然是卢凌风安排的由头。
白玉簟心知其中有异,命人请他们至前厅。她步入厅中,目光扫过众人,一眼便看到了垂首站在杂役末尾的吉祥。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青布衣,低眉顺眼,与周围面露不安的杂役并无二致。
执事僧人上前施礼,说明来意,无非是些场面话。白玉簟应对得体,目光却不时状若无意地掠过吉祥。他始终未曾抬头,直到众人准备告退时,他才仿佛鼓足勇气般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朴素的食盒。
“小……小人见小姐昨日奔波劳碌,特……特备了些文庙自制的清心糕,聊表心意。”他声音微颤,带着杂役特有的卑微与惶恐,双手将食盒高举过顶。
这一举动看似合情合理,杂役讨好官家小姐实属寻常。然而白玉簟却敏锐地注意到,他捧着食盒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她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示意身旁丫鬟接过。
“有劳了。”她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情绪。
吉祥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那目光复杂,掺杂着一丝试探、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甚至还有一丝……志在必得?虽只一瞬,却让白玉簟心底寒意顿生。他随即再次低下头,跟着众人退了出去。
待众人离去,白玉簟立刻命人仔细检查那盒糕点。糕点本身并无问题,清甜可口。然而,在食盒底层铺着的干净油纸下,白玉簟却发现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笺。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暗藏锋锐的小字:
“夜半梅林,盼君一见。知君欲解独孤案。”
没有落款。
白玉簟捏着纸条,指尖冰凉。吉祥果然按捺不住了。他不仅大胆地利用卢凌风安排的由头接近她,更是直接发出了邀约。这“君”字,用得暧昧,既是试探,也隐含挑衅。他料定了她会对此案好奇,会为了线索涉险?
她立刻将纸条之事告知刚回府的卢凌风与苏无名。
“狂妄之徒!”卢凌风闻言,面色瞬间沉下,眼中怒火翻涌,“他竟敢将主意打到你头上!”他攥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今夜我便带人围了那梅林,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凌风,稍安勿躁。”苏无名虽也面色凝重,却更为沉稳,“他既敢约见,必有准备。贸然围捕,恐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他狗急跳墙,伤及白小姐。况且,我们尚无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灵鉴。”
“那难道要让玉簟去赴约?”卢凌风断然否定,“绝无可能!”
白玉簟却沉吟片刻,抬眸看向两人,目光清澈而坚定:“他纸条上提及独孤案,显然是想以此引诱我。这是一个机会,或许能探听到关键线索。自然不能真去涉险,但……我们可否将计就计?”
苏无名眼中精光一闪:“白小姐的意思是?”
“他约的是夜半梅林。我们可提前布置,暗中设伏。我只需在约定时间,于梅林边缘稍作停留,引他现身。届时,只要他开口,无论说出什么,都是证据。若他有所异动,伏兵齐出,便可当场擒获。”白玉簟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卢凌风眉头紧锁,显然极不赞同。但他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快可能突破案情的方法。吉祥如同暗处的毒蛇,若不尽快揪出,不知还会生出何等祸事。
“伏兵需得精锐,布置更要周密,绝不能有丝毫差池。”卢凌风最终咬牙,一字一句道,目光紧紧锁住白玉簟,“你不可离开伏兵视线范围,更不可与他有任何近距离接触,一旦情况有变,立刻发信号撤离!”
“我答应你。”白玉簟迎上他担忧的目光,郑重承诺。
是夜,月隐星稀,南州城外的梅林在夜色中显得幽深静谧。寒风掠过枝头,带起一阵沙沙声响,掩盖了林中细微的动静。
白玉簟披着一件素色斗篷,依约来到梅林边缘。她身后不远处,卢凌风亲自带领的数名好手已借助地形隐匿身形,弓弩上弦,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林中的动静。苏无名则在稍远些的马车上策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中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就在白玉簟以为对方不会出现时,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一株老梅树后幽幽响起:
“白小姐,果然胆识过人。”
吉祥缓缓自树后踱出,依旧是一身青布衣,在朦胧夜色下,那张原本看似温和的脸,却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阴鸷与危险气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玉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约我来,所欲何为?”白玉簟稳住心神,按照事先商议的,冷静发问。
吉祥轻笑一声,一步步靠近:“小姐冰雪聪明,何必明知故问?独孤遐叔是个蠢人,配不上轻红,更不配拥有功名。我不过是……替他做了选择。”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刘有求也是你杀的?轻红呢?”白玉簟追问,同时暗中计算着与伏兵的距离。
“碍事的人,自然要清除。”吉祥笑容不变,目光却愈发黏着在白玉簟脸上,“至于轻红……她本可以有机会活得更‘好’,可惜,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但白小姐你不同……你比轻红,更特别。这南州的天地,太小,配不上你。”
他话音未落,卢凌风见其已进入包围圈,且言辞间已近乎认罪,不再犹豫,自隐匿处猛地现身,厉声喝道:“灵鉴!还不伏法!”
与此同时,周围伏兵尽出,刀光剑影,瞬间将吉祥围在中心!
吉祥见状,脸上竟无太多惊惶,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深深看了白玉簟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
“白小姐,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掷出数枚弹丸,砰然炸开,顿时浓重白烟弥漫,刺鼻气味笼罩四周,瞬间遮蔽了所有视线!
“小心烟中有毒!”卢凌风疾呼,第一时间冲向白玉簟所在的位置。
待烟雾稍散,梅林中早已失去了吉祥的踪影,只余下地上几枚破碎的弹壳,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与那“黄梅醉”相似的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