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沙沙”声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温辞和沈砚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小巷深处——那唯一尚未被墨色雾气完全吞噬的方向——狂奔。脚下的地面变得粘稠,每一步都仿佛要陷落在未干的油彩之中,墙壁上剥落的“画皮”范围越来越大,露出后面光怪陆离的色块与扭曲的线条,整个空间都在加速异化。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通路,但光线边缘不断被蠕动的墨色侵蚀。
“这样跑不是办法!”沈砚初喘息着喊道,“我们得找到‘画框’的边缘,或者……找到执笔的‘画家’!”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但也更加令人心悸。
他们冲出了狭窄的小巷,闯入了一个“广场”。这绝非现实中的任何广场,它更像是一幅巨大无比的、尚未完成的立体水墨画。
天空是泼洒的浓墨,偶尔点缀着几抹凄厉的朱红,如同血泪。地面是晕染开的淡灰色,起伏不定,踩上去有种宣纸般的柔软与脆弱感。四周矗立着的,不是建筑,而是用粗犷笔触勾勒出的、歪歪扭扭的亭台楼阁轮廓,它们没有实体,只有二维的线条悬浮在空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墨色构成的漩涡,缓慢地旋转着,散发出吸摄心神的寒意。漩涡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张近乎完成的、精美绝伦的“人皮”,如同衣服般挂在无形的晾衣架上,在无形的风中轻轻飘荡。它们有男有女,神态各异,或妩媚,或英武,或慈祥,但无一例外,眼神空洞,嘴角带着那种标准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这里,就是“画皮”的工坊。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广场的几个角落,还有一些身影正在“忙碌”着。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由墨线和色彩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手中握着无形的“画笔”,在空中、在地上,对着那些漂浮的“人皮”修修改改,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它们是“画工”,是这个世界规则的执行者。
温辞和沈砚初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画工”的注意。它们齐刷刷地停下“画笔”,空洞的面部转向闯入者。
无声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涌来。
“入侵者……”
“破坏……”
“新的……素材……”
混乱的意念直接侵入脑海,带着冰冷的恶意。
几只“画工”化作流淌的墨迹,如同黑色的毒蛇,朝着两人疾扑而来!
“背靠背!”沈砚初大喝一声,与温辞迅速靠拢。他手中的Zippo火苗再次燃起,在昏暗的“画中世界”里摇曳生辉,逼得那些墨迹不敢过分靠近。
温辞则紧握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精准地扫过扑来的墨迹。光线所及之处,墨迹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被灼烧般收缩、蒸发。
“它们怕光怕火!但数量太多了!”沈砚初格挡开一道试图缠绕他脚踝的墨线,急促地说道。
温辞的目光飞速扫过整个广场,大脑如同高速运行的计算机,分析着环境。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墨色漩涡上。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一点不同寻常的、稳定的白色光芒,仿佛是所有墨色的源头,又像是……唯一的出口。
“核心可能在那个漩涡里!”温辞喊道,“或者那里是离开的通道!”
“问题是怎么过去!”沈砚初挥动火苗,逼退又一轮攻击。周围的“画工”越聚越多,它们虽然畏惧光火,但前仆后继,消耗下去,他们的体力和光源迟早会耗尽。
就在这时,温辞注意到,那些悬挂着的、近乎完成的“人皮”中,有一张的脸庞,赫然是之前在学府路见过的那个“完美”女生!只是此刻这张“皮”更加精致,却也更加死气沉沉。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温辞的脑海。
“沈砚初!”他低声喝道,“还记得戏院吗?规则!这里的规则可能是‘融入’!它们把我们当成‘素材’,如果我们表现出‘未完成’的特质,或许能降低攻击性,甚至……混过去!”
沈砚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极其冒险的赌博,一旦失败,可能真的会被同化成那些“人皮”。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怎么做?”
“模仿它们!”温辞说着,率先放松了身体紧绷的防御姿态,脸上的表情努力趋向于那种空洞的平静,步伐也变得略微僵硬,模仿着那些“画工”和“人皮”的状态。他甚至将强光手电的光亮调暗了一些。
沈砚初暗骂一声“疯子”,但也立刻照做。他收敛了全部外放的情绪,眼神变得漠然,动作刻意放缓,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奇迹般地,当他们开始“模仿”后,周围“画工”的攻击欲望明显降低了。它们依旧围绕着两人,但更多的是一种“观察”和“评估”,那冰冷的意念在脑海中回荡:
“素材……不稳定……”
“需要……修整……”
“上色……不够完美……”
它们把两人当成了两个出了点“问题”,但尚有“修复”价值的半成品!
两人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松懈,维持着这种危险的伪装,一步一步,朝着广场中央的墨色漩涡挪去。
每靠近一步,那股吸摄心神的力量就强上一分,耳边仿佛有无数声音在低语,诱惑他们放弃抵抗,融入这片永恒的墨色,成为一幅“完美”的画作。
就在他们距离漩涡边缘仅有十几米的时候,异变再生!
悬挂在附近的一张“武将”人皮,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暴戾与贪婪的赤红!它猛地从无形的衣架上挣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挥舞着由墨色凝聚而成的战刀,朝着看起来“防御”更弱的温辞(依旧穿着便装,而非戏服)扑来!
这张“皮”,竟然诞生了自我意识!或者说,它被一个更强大的恶意主导了!
伪装瞬间被打破!
“温辞!”沈砚初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扑过去。
但温辞的反应更快!在“武将”暴起的瞬间,他知道伪装已无效。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对方冲了上去,同时将一直藏在袖口中的、那枚来自糖果屋的蓝色【核心碎片】握在掌心!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使用它,只能凭借直觉,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碎片上,对着那扑来的“武将”,以及它身后巨大的墨色漩涡,低喝一声:
“显尔之真!”
嗡——!
蓝色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那光芒并非刺眼,而是带着一种洞彻虚妄、映照真实的清冷辉光!
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扫过扑来的“武将”。
“吼——!”
在真实之光的照射下,“武将”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它精美的“皮囊”如同遇到阳春白雪般迅速消融、剥落,露出了里面一团不断扭曲、翻滚的、由纯粹恶念和墨色构成的丑陋核心!
光芒同样扫过了那个巨大的墨色漩涡。
漩涡的旋转猛地一滞!在漩涡的中心,那点稳定的白色光芒骤然放大,隐约显露出一扇门的轮廓!而在门扉之上,似乎用更加深沉古老的墨迹,书写着几个扭曲的大字,仿佛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标题:
【 百 相 牢 】 !
真相在这一刻显露冰山一角——这里并非简单的“画皮”巢穴,而是一座囚禁与模仿“众生百相”的监狱!
“走!”
沈砚初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把拉住因催动碎片而脸色苍白的温辞,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扇在漩涡中心若隐若现的——
真实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