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源蹲在老巷深处,指尖擦过青石板上模糊的纹路时,指腹沾了点潮湿的青苔。
巷口的梧桐叶被午后的风卷着飘进来,落在他膝头那本泛黄的笔记本上——封皮右下角有个浅浅的牙印,是他姐林溪十六岁时啃的,当时还笑说“这样丢了也能认出来”。
可现在,笔记本成了林溪失踪三个月来,唯一留下的东西。
笔记里最后几页的字迹潦草得不像林溪的,墨水洇着些深色的痕迹,像是被水浸过,又像是别的什么。其中一行被红笔圈了三遍:“找到巷尾第三块刻钟的青石板,踩上去,就能看见旧街区。记住,日落前必须找到挂铜铃的屋子,不然会被‘巡逻者’收走。”
张真源抬头看天。明明是下午三点,巷子里的光却暗得反常,头顶的梧桐枝桠缠在一起,遮得连碎光都漏不进来。
他数着脚下的青石板,一块、两块、三块——第三块的表面果然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钟表,时针和分针都指向十二,边缘还嵌着几根细得像发丝的线头,不知是从哪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笔记里说的,整个人踩了上去。
没有天旋地转,只有一阵冷意突然裹上来,像是瞬间掉进了冰水里。
等张真源再睁开眼,巷子里的梧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矮旧的砖房,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黄土,每扇门都漆着暗沉的红,门楣上没有门牌,只挂着些说不清用途的物件——有的是半截剪刀,有的是串生锈的钥匙,还有的,是一团缠得死死的黑布。
风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像旧书发霉的气息里混了点檀香,冷得刺骨。
张真源攥紧笔记本,快步往前走。他得找挂铜铃的屋子,可走了快十分钟,路过的门要么挂着剪刀,要么挂着黑布,连铜铃的影子都没见着。
更让他心慌的是,天越来越暗了,原本暗灰色的天空,此刻已经染成了沉郁的橘红,像烧到尽头的炭火。
“巡逻者”会是什么?笔记里没说,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黑影,旁边写着“别让它碰到你的影子”。
张真源的心跳越来越快,脚步也乱了,直到他拐过一个巷口,突然看见台阶上蹲着个人。
是个少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他低着头,手指在台阶上画着圈,不知在想什么。
张真源刚想开口问有没有见过铜铃,少年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冷水里的星,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你在找这个?”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薄纸。
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个小小的铜铃,铃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和青石板上一样的钟表纹路。
张真源下意识地接过来,指尖碰到少年的手时,猛地缩了一下——那手凉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
“谢……”张真源的“谢”字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拉了一把。
他踉跄着退到少年身边,才发现自己刚才差点撞到巷尾那扇红门——此刻,那扇门的颜色正一点点变深,像海绵吸水似的,把周围的橘红光晕都吸了进去,门沿上还挂着几根半透明的丝线,风一吹,就往他的手腕缠过来。
“别碰它。”少年的指尖还搭在张真源的胳膊上,没用力,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今天它在‘吃’颜色,碰了会被缠成‘错位布料’,巡逻者最喜欢收这个。”
张真源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向红门,果然看见门面上的红色越来越浓,甚至能隐约看见布料纤维似的纹路在门面上蠕动。
他后背冒起一层冷汗,转头看向少年:“你知道挂铜铃的屋子在哪?”
少年站起身,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台阶,带起几片干枯的叶子。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前方:“跟我走。日落前能到。”
张真源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风里的檀香冷味更浓了,是从少年身上飘来的。
他突然想起笔记里的一句话,被林溪用铅笔涂过,隐约能看清“旧街区有个穿蓝布衫的……别信他”,可刚才,明明是这个少年救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张真源忍不住问。
少年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似乎闪过点什么,像星火似的,很快又灭了。
“刘耀文。”他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钟声,“当”的一声,沉闷得像从地底下传来的。
刘耀文的脸色微变,拉着张真源的手腕加快了脚步:“快走,钟表店开始‘报时’了,再慢就来不及了。”
张真源被他拉着跑,手腕上还留着刘耀文指尖的凉意。
他看着前方越来越暗的巷子,手里的铜铃轻轻晃了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在这死寂的旧街区里,这声音竟成了唯一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