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坠入冰河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更深的危机已如影随形。天际传来低沉的引擎轰鸣,不是一架,而是多架!更多的无人机,或者更糟的,是搭载武器的飞行器,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包抄过来!
“跑!不要停!”顾承泽嘶吼着,一把抓住几乎脱力的宁姝的手腕,沿着布满滑溜卵石和冰凌的河岸发足狂奔。冰冷的河水咆哮着在身边奔流,溅起的水花瞬间凝结成冰晶,打在脸上生疼。
隼和他的队员展现出惊人的体能和战术素养,一人断后警戒,一人在前方探路,交替掩护,动作迅捷而高效。但他们的脸色同样凝重,显然“零”的反应速度和投入的力量超出了预期。
河岸地形崎岖难行,严重拖慢了速度。身后的引擎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几个黑点出现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上。
“这样跑不掉!进河里!”隼突然喊道,指向河面一处相对平缓、冰层较薄的区域,“顺着水流往下漂,能避开他们的空中追踪一段时间!”
跳进这条接近零度的冰河?无疑是九死一生!但留在岸上,就是活靶子!
没有时间犹豫!顾承泽看了一眼宁姝,她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跳!”顾承泽低喝一声,拉着宁姝,毫不犹豫地冲向河岸,纵身跃入那刺骨冰冷的河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和瞬间包裹全身的酷寒让宁姝几乎窒息!冰冷刺骨的河水像无数根针扎进每一个毛孔,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她拼命扑腾着,才将头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承泽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奋力划水,试图稳住身形。隼和两名队员也先后跳入河中,几人瞬间被湍急的河水裹挟着,向下游冲去!
极度的寒冷迅速吞噬着体力和意识。宁姝感觉四肢逐渐麻木,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视线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坚持住!宁姝!看着我!”顾承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她,在冰冷的河水中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支撑。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顾承泽近在咫尺的脸。水珠从他湿透的黑发上滚落,划过紧绷的下颌线,他的眼神在冰水与寒风中,依旧锐利如鹰,燃烧着不屈的求生火焰。
这股火焰,仿佛也点燃了她即将熄灭的意志。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真相要追寻,还有宁薇留下的谜题要解开!她不是任何人的工具,她的命,属于她自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开始配合顾承泽的动作,拼命蹬水,努力将口鼻保持在水面之上。
空中,几架造型狰狞的黑色旋翼无人机低空掠过,红外扫描仪仔细地搜寻着河岸。但由于河水的低温干扰和湍流对热信号的扭曲,它们一时失去了目标的清晰踪迹,只能在河道上空盘旋。
冰冷的河水如同刀割,时间在酷寒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宁姝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些“回声”——不是来自废墟,而是来自生命本能的呐喊。
不知过了多久,河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拐弯,水流更加湍急,河中央甚至出现了小型的漩涡。岸边不再是陡峭的悬崖,而是相对平缓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森林。
“准备靠岸!”隼在前面大喊,他看准了一处水流较缓、有树木遮蔽的河湾。
几人奋力向岸边游去。冰冷的河水几乎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顾承泽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宁姝推上了布满冰雪的河岸,自己也踉跄着爬了上来,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嘴唇冻得发紫。
隼和两名队员也相继上岸,情况同样狼狈,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阿成迅速检查了大家的状况,除了极度的寒冷和体力透支,暂无严重外伤。
“不能停留,体温过低会致命!”隼挣扎着站起来,从防水背包里拿出几个小小的化学暖包,分给众人,“摩擦身体,活动手脚,我们必须立刻生火取暖,或者找到避风处!”
森林里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他们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森林深处走去,希望能找到一个山洞或者猎人小屋。
宁姝浑身湿透,冷得几乎失去知觉,全靠顾承泽半扶半抱着前行。她的意识恍惚,那些记忆碎片和宁薇的警告再次浮现,与眼前的绝境交织在一起。
“守夜人……并非全然光明……”宁薇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正在探路的隼的背影。这个男人,神秘,强大,在关键时刻屡次出手相助,但那份过于专业的冷静和偶尔流露出的、超越普通反抗者的资源,始终让人不安。
他到底是谁?真的只是“守夜人”吗?还是……有着另一重身份?
就在她思绪混乱之际,走在前面的阿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警示哨音,同时迅速蹲下身,举起了武器!
众人立刻隐蔽到树干后。顺着阿成的指引望去,只见前方林间空地的边缘,竟然有几座覆盖着积雪的低矮建筑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小型气象站或者勘探营地!
有建筑物,就意味着可能有御寒的物资,甚至通讯工具!
希望的光芒在众人眼中燃起。但经历了这么多陷阱和阴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先进去侦查。”隼低声道,示意其他人原地等待。他像一只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雪地里,向着那片建筑潜行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寒冷和寂静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宁姝靠在顾承泽身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同样沉重的呼吸。
过了大约十分钟,隼的身影重新出现,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是一个废弃的极地生物观测站,看起来荒废很久了,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里面有基本的床铺、一些可能过期的罐头,最重要的是——有一台老式的燃油取暖炉,还有半桶油!”隼的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振奋。
这个消息如同雪中送炭!几人立刻互相搀扶着,快步走向观测站。
观测站不大,由两三间相连的小屋组成,里面布满灰尘和蛛网,但结构还算完整。他们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取暖炉,幸运的是,它还能正常工作。当蓝色的火焰升腾起来,散发出久违的暖意时,几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们脱下湿透的外衣,围在取暖炉旁,贪婪地汲取着热量。阿成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急救箱,里面有绷带和消毒水,虽然药品大多过期,但聊胜于无。他还翻出了一些密封包装的压缩饼干和罐头,虽然味道可疑,但能补充能量。
暂时脱离了死亡的威胁,身体逐渐回暖,但气氛却并没有轻松下来。
顾承泽一边擦拭着手枪,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隼:“你们‘守夜人’,对‘零’的了解到底有多深?像今天这种规模的追击,是常态吗?”
隼正在检查那台老旧的无线电设备,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刻回头。“‘零’的触角比你们想象的更广,资源也远超寻常组织。今天来的,可能只是外围的安保力量。真正核心的‘清道夫’,会更麻烦。”他答得避重就轻。
“宁薇在日志里警告我们要小心‘守夜人’。”宁姝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目光直直地看向隼,“她说,你们并非全然光明。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小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隼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无奈的严肃。他看了看宁姝,又看了看眼神锐利的顾承泽,叹了口气。
“宁薇女士……她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隼的声音低沉下来,“‘守夜人’的存在,远比对抗‘零’要复杂。我们内部……确实存在不同的声音和派系。有些成员,认为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零’,包括利用一切可用的‘武器’。”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宁姝。
“而另一些,包括我所在的派系,则认为必须遵循底线,不能为了消灭怪物而让自己变成怪物。我们寻求的是彻底瓦解‘零’的阴谋,而不是简单的以暴制暴。宁薇女士可能接触到了前者,所以产生了误解。”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依旧模糊。派系斗争?底线?这些词无法完全打消宁姝和顾承泽的疑虑。
“那么,你对宁姝的态度,是属于哪一派?”顾承泽一针见血地问。
隼沉默了片刻,坦然迎上顾承泽的目光:“我视她为拥有独立人格的盟友,是揭开真相、对抗‘零’的关键证人,而非……工具。这是我个人的立场,也是我此次行动的原则。”
他的眼神坦荡,语气诚恳。但在这迷雾重重的漩涡中,真诚与否,又如何能轻易判断?
信任,依旧是一根脆弱的蛛丝。
取暖炉发出噼啪的轻响,屋外是永恒的极地风雪。暂时的安全港湾里,暗流依旧在涌动。
宁姝蜷缩在温暖的炉火旁,身体渐渐回暖,但心却依旧冰冷。她看着跳动的火焰,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必须掌握更多的主动。不能永远被动地依赖任何人的保护或选择。
宁薇留下的“钥匙”,到底在哪里?那“内心最初的声音”,又该如何倾听?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听顾承泽和隼之间充满机锋的对话,而是将意识沉入内心深处,在一片冰冷的混沌中,努力去寻找那一丝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回声”。
观测站外,风雪似乎更大了。而追踪者的阴影,或许正在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