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如羽毛的触碰,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七人心中激起了远超过其本身的涟漪。然而,水面之上,一切依旧沉寂。
小花苞在日复一日的浇灌下,缓慢地、顽强地生长着。马嘉祺依旧每天照料它,动作轻柔而规律,看不出特别的关注,也看不出丝毫厌烦。他只是做着这件事,如同完成一个被设定的程序。
但某些东西,似乎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他开始在藏书室停留更久,不再仅仅翻阅那些帝国历史或Omega礼仪规范,偶尔会抽出一本关于植物图鉴,或是某个偏远星域风物志的书,安静地看上一整个下午。他依旧沉默,但那双沉寂的眼睛,在掠过书页上某些奇特的花卉或地貌时,会停留得稍久一些。
严浩翔是第一个敏锐察觉到这细微变化的人。他不再仅仅“偶然”出现在同一空间,开始尝试引入一些“变量”。
一天,马嘉祺在藏书室翻阅一本关于古地球神话的书籍时,严浩翔无声地坐到了他对面,放下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清甜凉意的果子。
“冰浆果,”严浩翔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些以往的冰冷,“产自蛇族领地雪线之上,尝尝。”
马嘉祺从书页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些如同蓝宝石般的果子上,又移到严浩翔脸上。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看着。
严浩翔与他对视,碧绿的竖瞳里没有任何逼迫,只有一种近乎耐心的等待。
几秒后,马嘉祺伸出手,拿起一颗果子,放入了口中。冰凉的触感和清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开,他细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谢谢。”他咽下果子,轻声说。
没有多余的评价,也没有询问为何给他这个。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低下头继续看书,而是看着严浩翔,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或者只是……单纯地看着。
严浩翔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平静的目光轻轻攥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拿起自己的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随手之举。
但从那以后,严浩翔“偶然”带来的小东西开始变得多样起来——一块带着奇特木香的香料,一枚纹路奇特的化石,甚至是一卷记录着古老星图的兽皮。他不再解释,只是放下。马嘉祺有时会看一会儿,有时会伸手触碰,有时则毫无反应。严浩翔不再试图分析他的每一个动作,只是沉默地提供着,像一个笨拙的、试图用物品引起注意的孩子。
张真源发现马嘉祺对那盆花的关注后,送来的不再是单一的绿植。他开始带来一些需要不同照料方式的小型盆栽,有的喜阴,有的耐旱,有的需要特定的营养剂。他没有留下任何说明,只是将植物和所需的物品一并放在房间门口。
马嘉祺面对这些新的“任务”,没有表现出困扰。他会观察每一株植物的状态,查阅资料(藏书室里相关的书籍不知不觉多了起来),然后尝试着给予它们需要的照顾。有的植物没能适应天空城的环境,枯萎了。马嘉祺会安静地将枯萎的植物清理掉,脸上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惋惜,只是下一次,他会更早地注意到植物状态的不对,调整照料方式。
张真源透过监控,看着马嘉祺蹲在那些花花草草前,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检查叶片,调试营养液的配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至少,他在“做”着什么,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
宋亚轩依旧不敢靠得太近,但他不再仅仅徘徊。他开始留意马嘉祺在藏书室借阅的记录,然后绞尽脑汁,去找来一些他认为马嘉祺可能会感兴趣的、来自狼族领地的古老传说或者狩猎图谱,拜托侍从“无意间”混入新到的书籍里。他看到马嘉祺拿起那些带着狼族特有粗犷风格的画册时,心脏都会提到嗓子眼。马嘉祺通常会翻看几页,然后放回原处,看不出喜恶。但有一次,宋亚轩躲在书架后,看到马嘉祺对着一幅描绘狼群在月下雪原奔跑的插图,目光停留了足足一分钟。那一刻,宋亚轩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想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刘耀文发现马嘉祺偶尔会站在训练场边,看着他和其他亲卫对练。他的目光不再是以前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观察?刘耀文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展示一些更精妙、更具技巧性的鹰族战技,甚至偶尔会放缓动作,拆解给旁边的亲卫看。他不知道马嘉祺能看懂多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但他希望他能看。有一次对练结束,刘耀文满身汗水地走下场地,发现马嘉祺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刘耀文愣住了。马嘉祺走上前,将毛巾递给他,声音平静:“擦擦汗。”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刘耀文握着那块带着淡淡清香的毛巾,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那微不足道的关切,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冰封的心底。
贺峻霖注意到了马嘉祺饮食上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似乎对甜度适中的点心接受度更高,对某些带有特殊香料的食物会多吃一口。贺峻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调整了菜单,增加了那些马嘉祺似乎更偏好的菜色出现的频率。他不再试图用日程去框住他,而是开始留意他自发形成的规律——比如他通常在哪个时间段喜欢去露台吹风,哪个时间段更喜欢待在藏书室。贺峻霖会提前让人清理好那些地方,调整好光线和温度,确保他在的时候能更舒适一些。这种无声的、细节上的调整,似乎比之前任何刻意的安排都更有效。马嘉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停留在露台和藏书室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丁程鑫依旧保持着安静的陪伴。但他不再只是干坐着。他开始带一些需要动手拼装的、结构精巧的模型,或者一些古老的、需要耐心解读的棋局。他不邀请,只是自己在一旁摆弄。马嘉祺有时会被吸引,走过来静静地看一会儿。丁程鑫会放慢动作,甚至偶尔会“卡”在某一步,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一句。有一次,在他对着一个复杂的星舰模型一筹莫展时,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轻轻调整了一个他忽略的连接件。模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稳固地组合在了一起。丁程鑫抬起头,对上马嘉祺平静的目光。那一刻,丁程鑫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是微微红了眼眶。马嘉祺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回到了窗边。
李天泽看着监控光屏上这些琐碎的、缓慢的进展,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知道,这很慢,慢得像冰川移动。而且脆弱,任何一点意外的刺激,都可能让那刚刚探出触角的灵魂重新缩回坚硬的壳里。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路。
他们曾经用强权、占有和所谓的“共享”扼杀了他。如今,只能用这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近乎赎罪的方式,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
等待那片冰原,或许在某一天,能够自己裂开一道缝隙。
等待那个被他们亲手埋葬的“马嘉祺”,或许还有一丝重新呼吸的可能。
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煎熬。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狩猎者和囚禁者。
他们成了等待者。
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救赎。
宫殿里,时间依旧缓慢流淌。那盆最初的小花,花苞渐渐饱满,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紫色。
马嘉祺每天依旧会看着它,浇水,偶尔用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一下紧闭的花瓣。
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开放。
也没有人知道,当它开放时,那片冰封的湖面,是否会因此,泛起一丝真正的涟漪。
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