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承载了过多目光的小花,在一个寻常的清晨,悄无声息地绽放了。
粉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舒展开来,露出中心嫩黄的花蕊,在透过穹顶过滤后的柔和天光下,带着一种脆弱而洁净的美。
马嘉祺像往常一样走到窗边准备浇水时,看到了那朵完全盛开的花。
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比发现花苞时更长。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低着头,注视着那朵小花。晨光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和低垂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监控后的七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看到,马嘉祺缓缓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花瓣,而是轻轻托住了花朵下方的一片叶子。他的指尖很稳,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轻柔。
然后,他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偏了一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原本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的侧脸,暴露在更多的光线下。
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在窗台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只有一滴。
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马嘉祺很快直起身,抬手用手背极快地擦过眼角,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拂去不小心沾上的灰尘。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沉寂,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容从未发生。
他拿起水壶,开始给花浇水,动作一如既往的规律和轻柔。
但监控室里的七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宋亚轩的狼耳紧紧贴着头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近乎哽咽的抽气声。
刘耀文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张真源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
严浩翔的竖瞳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个已经恢复平静的身影。
贺峻霖手中的数据板再次滑落,他却毫无所觉。
丁程鑫抬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间通红。
连李天泽,那总是古井无波的眼底,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分明。
他哭了。
虽然只有一滴泪,虽然转瞬即逝。
但那确确实实,是一滴眼泪。
不是出于恐惧,不是出于痛苦,不是出于绝望。
是因为一朵花的盛开。
那片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虽然细微,却真实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更加微妙的变化在宫殿里弥漫开来。
马嘉祺依旧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他照料那些植物的时间更长了,甚至会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叶片的脉络和土壤的湿度。他翻阅植物图鉴和星域风物志时,眼神里多了些以往没有的、类似于“探究”的东西。
七个人的“接近”变得更加大胆,却也更加谨慎。
严浩翔不再仅仅提供物品,他开始尝试极简的交流。他会指着星图上某个不起眼的星座,说一句:“那里,据说有会发光的苔藓。” 或者拿起一块化石,说:“三叠纪的,很久远了。” 马嘉祺通常会顺着他指的方向或他手中的东西看过去,偶尔会极轻地“嗯”一声,表示听到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没有回应。但严浩翔不再感到挫败,他知道,他在听。
张真源送来的植物种类更加稀奇古怪,有些甚至带着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比如一株晚上会发出微弱荧光的藤蔓,或者一盆需要定期播放特定频率声波才能健康生长的食虫草。马嘉祺面对这些新挑战,依旧平静,但张真源能从他翻阅资料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调试设备时更加专注的神情里,看到一丝属于“活人”的困扰和思考。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心酸的欣慰。
宋亚轩鼓起勇气,不再躲在书架后。他会在马嘉祺看那些狼族画册时,装作偶然经过,然后停下来,指着画册上某个威风凛凛的狼族战士,用尽量随意的语气说:“这是我曾祖父,当年他一个人猎杀过一头冰原猛犸。” 马嘉祺会抬起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和画册之间流转,然后轻轻点头,依旧不说话。但宋亚轩注意到,他翻看狼族相关书籍的频率,似乎悄悄增加了一些。
刘耀文开始“邀请”。不是言语上的,而是行动上的。他会让亲卫在训练场多放一套轻便的护具,或者在练习某种不需要太多力量、更侧重技巧和反应速度的基础步法时,刻意将范围扩大到马嘉祺站立的不远处。有一次,他甚至“失手”将一把训练用的、未开刃的短剑掉到了马嘉祺脚边。马嘉祺低头看了看那把剑,又抬头看了看故作镇定走过来的刘耀文,弯腰将剑捡了起来,递还给他。在刘耀文接过剑的瞬间,马嘉祺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了他的手腕。那触感依旧微凉,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刺骨。刘耀文的心跳漏了一拍。
贺峻霖的“服务”更加精细化。他不再只是调整菜单,开始留意马嘉祺对不同材质、不同颜色器皿的反应。他发现马嘉祺似乎对某种暖白色的瓷器和木质托盘更有好感,使用它们时,进食的速度会稍微慢一点,仿佛在品尝。于是,马嘉祺常用的餐具和茶具,都悄无声息地换成了他可能更喜欢的那一套。贺峻霖还“偶然”地在马嘉祺常去的露台角落,放置了一张更加符合人体工学的、铺着柔软毛皮的躺椅。马嘉祺第一次看到那张椅子时,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然后走过去,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任由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和狐耳。那一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绷的肩线,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丁程鑫的陪伴加入了更多“分享”的意味。他不再自己摆弄模型,而是会带一些半成品的、需要两人协作才能完成的手工艺品,比如编织一条复杂图案的挂毯,或者拼接一个立体星图。他不会要求马嘉祺帮忙,只是自己先开始做,遇到难点时会停下来思考。马嘉祺有时会在一旁看,有时会在他明显卡住时,伸手指出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或者递过一个需要的工具。没有言语,只有动作的配合。丁程鑫珍惜着这无声的互动,每一次马嘉祺主动的靠近或帮助,都让他心底那微弱的火苗燃烧得更旺一些。
李天泽依旧很少直接出现,但他通过监控,看着这缓慢而艰难的破冰过程。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那滴眼泪是一个信号,证明冰层之下仍有活水,但要融化整片冰原,需要的是持续的温度和……一个契机。
他暗中调整了宫殿的部分权限,让马嘉祺能够接触到一些更低级别的、关于帝国生态保育和星际植物学的内部资料库。这些资料无关机密,却可能勾起他更深层次的兴趣。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朵粉紫色的小花渐渐凋谢,但马嘉祺窗台和房间里的其他植物,在他的照料下,焕发着勃勃生机。绿色点缀着冰冷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他依旧很少说话,表情也大多平静。
但偶尔,在翻阅到某张描绘着广阔森林或璀璨星河的图片时,在听到窗外掠过的、不属于天空城的野生飞鸟的鸣叫时,在成功让一株濒死的植物重新焕发生机时……
他那沉寂的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波动”的情绪。
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终于激起了可见的涟漪。
虽然细小,虽然短暂。
却真实地存在着。
七个人屏息凝神地守护着这微弱的火种,不敢有丝毫惊扰。
他们知道,漫长的冬季或许还未过去,但坚冰之下,春天的种子,似乎已经开始悄然萌动。
而他们能做的,只是继续等待,继续用这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方式,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渺茫的……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