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天颜

马车从一道道宫门前驶过，每一次车轮碾过铜门槛，韦语棠的心口便随之一颤。

终于，车子在一处极为轩丽宏伟的宫殿前停下，高悬的匾额上提着“安仁宫”三个鎏金大字。

台阶下，衣履整饬的女官、内侍早已垂手而立。

韦语棠在侍女的搀扶下踏出马车，甫一站定，阶下最前方的一名女官便已大步迎上前来，对着她福了福身，热情地开口道：

杜若“永宁郡主。奴婢是贵妃娘娘的近侍女官，您叫我杜若便好。”

杜若“贵妃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郡主请随我来。”

韦语棠“有劳了。”

韦语棠记下她的脸微一颔首，被她引着，踏过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缓缓步入安仁殿。

殿内熏香袅袅，温暖明亮，与府中灵堂的阴冷景象恍若隔世。

语棠抬眼望去，只见一位云鬓高耸、华服曳地的贵妇人正焦急地望向殿门口——正是姑母韦贵妃。

四面相对的瞬间，那妇人眼圈倏地红了。

韦贵妃“棠儿！”

韦语棠“姑母……”

韦贵妃已顾不得礼仪，未等语棠行全礼，便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韦贵妃“你娘走的早，如今你父亲又突然离世……苦命的孩子，棠儿真是受苦了……”

热泪砸落在少女颈侧，滚烫得像是要灼穿皮肤。

这悲恸不见丝毫作伪，混杂着对兄嫂早逝的哀悼，对自身深宫寂寞的伤感、以及对自己曾失爱女的隐痛。

韦语棠一路上筑起的心防，在这真挚的拥抱与灼热泪水面前轰然倒塌。

她伏在姑母怀中，把脸埋进对方肩窝，连日来的恐惧、委屈甚至是绝望，终于寻到了宣泄口，化作无声的颤抖。

良久，贵妃才松开她，用丝帕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热泪，自己也拭了拭眼角，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女。

韦贵妃“数年未见，棠儿真是长大了。这眉眼，越发像你母亲当年那般柔媚了…这通身的气韵，又带着我们韦家的清丽。”

韦贵妃“好孩子，以后便安心待在姑母身边，断不会再叫你受半分委屈。”

空落的心终于有了归处，韦语棠盈满泪水的美眸里渐起些许名为“依赖”的细碎微光，紧绷的唇角动了动，忍着哭腔软下声线，嗫嚅着吐出几个字：

韦语棠“棠儿多谢姑母。”

韦贵妃“傻孩子，可不许跟姑母客气。”

被带着坐下喝了口茶水，叙话不过片刻，贵妃便拍了拍她的手：

韦贵妃“陛下惦记着你，咱们需去谢恩。棠儿莫怕，陛下是圣明的君主，亦是宽厚的长辈。”

说罢，贵妃亲自携了韦语棠的手，一同乘上步辇，径直往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两仪殿而去。

两仪殿偏殿内，沉水香静燃，庄严肃穆。

礼世民端坐于御案后，虽面带倦色，但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韦语棠依着宫中礼仪垂首敛目，步步生莲，缓步行至御前盈盈下拜，俯身叩首，嗓音清越而不失恭谨：

韦语棠“臣女韦语棠，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安。”

礼世民“平身，抬起头来。”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自带金石，温和中透着审视。

语棠依言抬头，目光仍谦逊地低垂一寸。

礼世民见她虽素服苍白，哀戚难掩，却举止端庄，仪态从容，心下先有了几分赞许。

又问及亡父身后事，她答得简洁清晰；提及父亲时语带泣音，喉间微哽，却克制得宜。

看着这张与贵妃有着三分相似的容颜，礼世民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听她言毕，礼世民又试以书史，她亦能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且言辞谦逊，语不张扬。

陛下龙颜渐悦，温言道：

礼世民“汝父忠烈，朕常悼之。贵妃常常念及你，如今你入宫来，承欢膝下，朕亦深感欣慰。”

礼世民“‘永宁’二字乃朕亲拟，望你自此能够在这宫中忘却前尘伤痛，长乐顺遂，永享安宁。”

韦语棠恭敬听完，再次俯身叩首：

韦语棠“臣女谢过陛下龙恩，永宁日后定当谨记陛下期望，常伴贵妃身侧。”

礼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贵妃，

礼世民“爱妃，永宁日后便托付与你了，务必悉心照料。”

收回赞许的目光，韦贵妃转向礼世民柔柔一福身，千娇百媚地回答道：

韦贵妃“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