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

这日，韦语棠随姑母至两仪殿向皇帝礼世民请安。殿内熏风微暖，茶香轻绕，一番家常闲话后，话题不经意间转到了语棠即将到来的及笄礼上。

礼世民搁下朱笔，看向韦语棠的眼神中带着长辈的慈爱：

礼世民“转眼永宁也要行及笄礼了。贵妃，此事不可轻视，朕会吩咐礼部，按郡主规制好生操办。”

韦贵妃含笑谢恩：

韦贵妃“陛下厚爱，是永宁的福气。”

礼世民又看向一旁的韦语棠，温言问道：

礼世民“及笄礼上，需择一德才兼备者为你献礼加簪。永宁，你可有心仪的人选？”

语棠闻言，眼眸恭顺地垂下，似在思索，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御座之侧——那里安静侍立着一位身着才人服饰的女子，正是那日花朝夜宴上一鸣惊人的伍元照。

想起那夜伍元照从容悠扬的歌喉，又想起杨舒妃归来后那锐利而复杂的一瞥，她倏地抬眸，望向上首的礼世民，声音清越道：

韦语棠“回陛下，永宁觉得，伍才人音律造诣不凡，性情沉稳，或可担此任。”

此言一出，殿内倏然微静。韦贵妃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与审视。

伍才人可是杨舒妃的外甥女，棠儿此举是何意？

虽如此想着，但她深知侄女心思灵敏，绝非鲁莽之人，此番决定定有深意，便未出言反驳，只将探究的视线深深投向那位被点名后略显局促的伍才人。

伍元照更是受宠若惊，急步出列跪伏在地：

伍元照“陛下、贵妃、郡主……元照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

礼世民看了看韦语棠，又瞥了眼案前低眉顺眼的伍元照。回想起这几日伍才人在御前伺候，倒也勤谨妥帖，于是略一沉吟后便颔首应允：

礼世民“既然永宁属意于你，那便由你担任献礼之人吧。起来谢恩吧。”

伍元照“元照谢陛下恩典！谢郡主信任！”

伍元照叩首谢恩，起身退回原位时，仍忍不住带着惊讶与好奇，悄悄抬眼望向韦语棠，不明白这位颇得圣宠，却与姨母阵营相对的永宁郡主，为何会将这露脸的好机会给了自己。

韦语棠却只是迎着她的目光，回以温雅浅笑，眸光澄澈。伍元照触到那绝美的笑颜，心头一跳，忙羞涩地垂下眼不敢再看。

恰在此时，礼世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却暗含深意道：

礼世民“朕听闻，永宁近日似乎常与太子在乐府司切磋琴技，颇为投契？”

他边说边将视线在语棠脸上停留，带着几分笑意地打量，

礼世民“太子醉心音律，能得他青眼之人，实属凤毛麟角。”

礼世民“你即将及笄，正是议婚的年纪，太子又迟迟未定正妃……朕看你们二人，倒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这话虽未挑明，但暗示赐婚之意已如殿外暖风，拂面而来。

语棠心口猛地一紧，来不及细想这消息如何传入皇帝耳中，当即离席，恭敬地跪在御前，声音清晰而恳切：

韦语棠“请陛下明鉴！永宁与太子殿下，只是偶然因琴道相契，故而有所交流。”

韦语棠“殿下待永宁，是切磋技艺的知音之情；永宁敬殿下，是请教学习的师长之谊，其间绝无半分男女私情！”

韦语棠“若因这等纯粹的志趣相投便许下婚约，既辱没了殿下清誉，也辜负了知音之谊！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言尽于此，韦语棠稍顿，声转低哀，语气更添悲戚：

韦语棠“且家父新丧不久，身为人女，永宁孝心未竭，时常哀思悼念。若于此时议亲，实在有违礼法人伦。求陛下体谅！”

韦贵妃见侄女如此坚决，也立刻起身，走到语棠身旁，语带哽咽地帮腔：

韦贵妃“陛下！妾身无儿无女，膝下凄凉，如今幸得语棠这孩子聪慧伶俐，承欢左右，方觉心中得以慰藉。”

韦贵妃“永宁刚来宫中不足两月，陛下便要为她赐婚，妾身……妾身实在是不舍啊！还请陛下怜惜，允妾身再多留这孩子两年……”

她情真意切地说着，语罢甚至以帕拭泪。

礼世民见面前的姑侄两人一个言辞恳切，一个泪光盈盈，沉吟片刻，想着永宁之父确然新丧，太子又素来矜持知礼，想来确实是自己过于唐突，听了些风言风语便心急了。

他朗声一笑，亲自起身，上前虚扶起二人：

礼世民“快快请起！此事确实是朕考虑不周，乱点了鸳鸯谱，竟忘了孝期之忌，险些坏了一份纯粹的知交之情。”

礼世民“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作罢，快快平身，永宁和贵妃莫要怪朕才是。”

韦语棠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俯首谢恩：

韦语棠“谢陛下体恤！”

语棠坐回原位垂首理襟，仍能感觉到伍元照投来的复杂目光，却无暇他顾，唯暗自庆幸一场风波终得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