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汹涌

是夜，魏王府的书房烛火通明，却静得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轻响声。

礼泰正伏于宽大的紫檀木案前，神色专注，眉宇间含着罕见的温柔，手持一支狼毫小笔，正细细为画中春色添上最后一抹嫣然。

案上画卷中，春意正浓。御花园内姹紫嫣红开遍，可这所有色彩都不过只是陪衬，只因画面中央那株亭亭玉立的白玉兰树下，一抹清丽绝尘的身影才是魂魄——正是韦语棠。

只见其间微风拂过，温柔地掠起她的裙袂与鬓发，而她正遥望远处，侧颜静谧美好，竟比满园春色更添几分灵韵。

他用着极致细腻的笔触，将这份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描绘成永恒，每一笔都浸透着难以言说的倾慕与渴求。

画作基本已成，只差玉兰花蕊数点，便可完工。

就在此时，忽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案前，伏身单膝点地，正是他派去暗中留意韦语棠动向的暗卫。

礼泰未抬头也未停笔，只低低从喉间轻“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禀报。

他一边勾勒着最后的花蕊，一边听着暗卫低声汇报着韦语棠一日的琐碎日常：几时起身、用了哪些早膳、陪贵妃说了些什么闲话……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经由暗卫之口每日转述，竟让他恍然生出与那人并肩晨昏的错觉，仿佛自己已参与进她生活的点滴……

这么想着，礼泰唇角已不自觉勾起，噙上一抹浅淡而真切的笑意，心情显然颇为愉悦。

然而，暗卫的语调却在此时倏地迟疑，声音也紧跟着吞吞吐吐起来：

万能人物“午后，永宁郡主随贵妃入了两仪殿……”

礼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却仍未抬头，只稍从画作上移开视线，斜睨了地上的暗卫一眼，眸色沉如寒渊，自带一股威压：

礼泰“说下去。”

暗卫身形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带着惶恐，终是战战兢兢地继续道：

万能人物“陛下……陛下亲自与贵妃娘娘商议了郡主及笄礼事宜，后……后听闻郡主与太子交往颇密，相谈投契，竟……竟欲为太子与郡主赐婚……”

“咔嚓——”一声脆响，骤然划破了书房的静寂。

礼泰手中那支质地上好的狼毫，竟被生生握断成两截。

笔杆断裂之处，木刺深深扎入掌心，带来细密而清晰的刺痛；笔尖墨汁飞溅，如泼洒的血泪般瞬间污了画中佳人恬静的脸和素雅的裙。

一幅倾注了无数情意的心血，顷刻毁于狼藉。

礼泰猛地抬首，脸上那片刻前的温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惊愕、慌乱与滔天怒意的昏沉阴鸷。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周身四散的低气压让地上的暗卫几近窒息，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得连忙急声补充：

万能人物“殿下息怒！永宁郡主当场便严词拒绝了赐婚！郡主向陛下言明，与太子殿下仅为知音，并无私情，又以父丧未除需守孝为由，恳请了陛下收回成命！贵妃亦有从旁劝解，陛下……陛下已收回成命了！”

听闻此言，礼泰紧绷的下颌终于稍稍缓和，周身那骇人的戾气也收敛了几分，可眼底的冰寒与未熄的怒火仍在心底隐隐跳动。

他垂眸，画中人的容颜已被玷污得模糊不清，几缕未干的墨迹却仍旧顺着衣纹蔓延，仿佛象征着他那份险些被扼杀，又突然侥幸回生的执念。

良久，他指尖摩挲过断笔裂口，终于启唇，声线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礼泰“下去。”

那暗卫如蒙大赦，叩首后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房门阖上，似有冷风拂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摇曳。

礼泰缓缓松开掌中残毫，两截断木落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凝视着被毁掉的画作，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勾唇，微扬的弧度锋利而残酷，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他再次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阴影处，低唤一声：

礼泰“来人。”

贴身暗卫应声而出，停在案前恭敬垂首：

万能人物“殿下。”

礼泰“那边，准备如何？”

他声音低沉平静，却隐约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寒意。

万能人物“回殿下，一切已然就绪。那人与太子隔着血海深仇，隐忍多年，恨不得立刻开始行动，只待殿下号令。”

礼泰闻言满意地微微颔首，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

礼泰“让他准备好，两日后，依计行事。”

万能人物“是！”

贴身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再次归于寂静，他缓步踱至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清冷的月泼洒下银辉，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礼泰负手而立，眸色穿透月华，望向皇宫的方向，视线仿佛越过了重重宫墙，落在了东宫屋脊。

夜色浓稠，一如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神色。唯有那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他势在必得的决心，与一丝不容任何人触碰逆鳞的决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