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宫深处,有一隅专供宴饮娱情的偏殿,内室布置得奢靡而暧昧。
轻薄绯红的纱幔自穹顶垂落,四面围合,随风轻轻拂动,将中央区域笼罩成一方旖旎迷离的独立天地。
此刻这处偏殿大门紧闭着,室内空气中浮动着醇酒与暖香交织的气息,直教人未饮心先醉。
礼承乾踞于上首主位,姿态难得略显疏懒,半倚凭几。一名容貌艳丽的舞姬偎在他身侧,纤指捧着酒盏,樱唇微启,欲要喂他。
下首,礼泰独坐于席,手中把玩着鎏金酒杯,视线却似有若无地不时掠向殿堂后方一抹专注于抚琴的身影。
丝竹并作,乐声悠扬,三五名身姿曼妙的舞女随着乐音翩跹回旋,水袖翻飞,眼波流转。
然而,礼承乾的视线却并未在她们身上过多停留,甚至抬手拂开了身边舞女已递到唇边的酒杯。
他的心神,已然被那舒缓乐曲中一缕清越孤峭的琴音牢牢勾住——那声音像雪夜独开的一枝寒梅,劈开满室浮华,直抵人心。
礼承乾抬眸望去,发现那琴音源自于乐师阵列的正中央。
那人一袭与殿内纱幔呼应的暗红窄衣,和周遭乐工的华服轻纱格格不入;墨发仅以一支素白玉簪松松挽起大半,余下青丝在身后垂落如瀑。
只可惜墨黑面具覆面,无纹无饰,遮住了整张容颜,只露出一双素手与线条优美的脖颈线条。
他葱白的指尖于琴弦上流畅拨弄,姿态专注而沉静,仿佛这满殿笙歌与他毫无干系。
礼泰将他的失神之态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了然弧度,而后举起酒杯,侧向上首示意:
礼泰“大哥,你的生辰快到了,敬你一杯。”
礼承乾“四弟有心了。”
礼承乾这才恍然回神,举杯虚应了一下,而后不由自主地继续追随着那缕琴音。
一舞既终,乐声渐歇。舞女们盈盈拜倒,乐工们亦准备收拾乐器退下。
便在此时,礼承乾忽地起身,衣袍拂动,绯红纱幔随之荡开。
他并未理会身旁面露惊异的舞女,只缓步踏下台阶,越过跪伏一地的舞姬,步伐坚定地径直走向那位正欲抱琴退下的红衣琴师。
殿内倏然安静下来,众目随之汇聚。礼泰端盏假意饮酒,广袖完美掩住了唇边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笑意。
礼承乾在那琴师面前停步。对方似乎怔住,双手置于琴上,微微垂首,似乎未料此变。
礼承乾伸出手,指节根根分明,动作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轻轻摘下了那张墨色面具。
面具拂开,露出一张光彩照人的面孔——那张脸尚存几分稚气,却被一种惊人的清艳压过:肌肤白皙近乎透明,眉眼如画,唇若春樱。
最慑人心魄的当属那双眼睛:眼尾微挑,瞳仁墨黑,此刻因突如其来的暴露而添上一丝受惊般的茫然,水光潋滟,宛若一泓江南烟雨,含情脉脉,只消一眼,便能轻易地把人的魂魄勾了去。
毫无防备地撞进这双眼睛,礼承乾呼吸倏然一滞。他自认阅尽春色无数,却从未在谁的身上见过如此纯净又极具诱惑力的眼睛。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巧妙融合了少年青涩与绝色风情的脸庞,只觉胸腔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轰然作响。
红纱低垂,暗香浮动,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幕后执棋之人,正隐于阴影,满意地举杯浅尝,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