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慧介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高高举起的斧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也能“看”到,鬼那张扭曲的脸上,戏谑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
它只是随意地、甚至可以说是懒洋洋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用那看起来并不粗壮的前臂,挡在了慧介亡命一击的路径上。
这是蔑视。
连躲闪都懒得做,最赤裸裸的蔑视。
下一瞬。
“咔——!”
一道清脆得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在死寂的饭堂里炸响。
那不是斧刃砍入肉体的闷响,也不是骨头被砸断的断裂声。
那声音,比前两者都要干脆,都要刺耳。
那是慧介手中的斧柄,在与鬼的手臂接触的瞬间,应声而断的声音!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接触点沿着木柄反震回来,狠狠地撞进了慧介的怀里。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虎口瞬间被撕裂,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但,这只是开始。
斧柄断了。
那沉重的铁质斧刃,因为失去了控制,无力地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地板上,滚了几圈,不再动弹。
慧介赌上一切的攻击,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他甚至没能让那只鬼后退半步。
“真好玩。”
鬼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孩童得到新玩具般的愉悦,“你的‘悲伤’和‘愤怒’,味道很不错。”
它那条挡住攻击的手臂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连皮肤都没有破开。
还不等慧介从这巨大的实力差距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鬼动了。
它的动作依旧是那么随意。
就像人会随脚踢开路边的一块小石子。
它抬起腿,用一种慢悠悠的、仿佛根本没用力的姿态,一脚踹在了慧介的胸口。
砰!
慧介的身体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公牛正面撞上。
他的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状,双脚离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他飞过了破碎的饭堂木门,飞过了短短的走廊,最后“轰隆”一声,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庭院里那尊石制的长明灯上。
坚硬冰冷的石头,让他的脊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噗——”
一口鲜血,混合着胃里的酸水,不受控制地从慧介嘴里喷了出来。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一脚踹得移了位,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他顺着石灯笼滑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意识,在剧痛和撞击中变得模糊。
透过被泪水和血污弄花的视野,他看到,那只鬼正迈着悠闲的、散步般的步伐,从饭堂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它走到月光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像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的慧介。
它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的微笑。
它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很享受猎物在它面前一点一点失去所有希望的过程。
完了。
慧介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跑不掉了。
也打不过。
复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师兄弟们的脸,住持的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然后,被那张挂着残忍笑容的鬼脸,一一覆盖,撕碎。
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为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随着鬼的脚步一步步逼近,那股沉重如山的压迫感,不仅压垮了他的身体,也彻底压垮了他的精神。
突然,那股足以将人逼疯的剧痛,似乎开始退潮了。
不是因为伤势在好转。
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庞大的、名为“绝望”的情绪,麻痹了他所有的感官。
鬼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它那双深渊般的眼睛,近距离地审视着慧介。
然后,一只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像抓一只小鸡一样,从地上提了起来,狠狠地按在石灯笼上。
“咔。”
后脑勺与石头的碰撞,让慧介眼前最后一丝光亮都开始消散。
窒息感,瞬间涌来。
氧气被迅速剥夺,肺部传来火烧般的痛楚。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
他感觉不到悲伤了。
也感觉不到愤怒了。
在那片冰冷的海底,什么都不剩下。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