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村庄。
客栈的房间里,高桥正在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日轮刀,为夜间的行动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直接。
潜入村长家,找到所有旅人的入住记录,然后挨个排查。这是最正统,也是最高效的调查方式。
“喂,小子,待会儿你就在这里等着,别出来给我添乱。”高桥头也不回地对坐在角落里的慧介说道,“找到证据后,我们就直接动手。”
他把慧介当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累赘,甚至没想过让他一同行动。
然而,他等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高桥不耐烦地回过头,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那个叫慧介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慧介没有听从高桥的安排。
他独自一人,走在通往村东森林的小路上。
夜幕之下,白天的“恐惧”溪流,此刻已经汇聚成了一片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雾气。
这股雾气,充满了整条小路,黏稠地附着在路边的每一棵树,每一片草叶上。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慧介放缓了脚步,将自己的感知力,开到了最大。
他在“倾听”。
倾听着那些残留在环境里的,无声的嘶吼。
风从树林里吹来,带着一股腐烂的甜腻气味。
路过一丛灌木时,他清晰地“看”到了一股尖锐的,“惊慌”的情绪,如同利刺一般,扎在灌木的枝叶上。
显然,不久之前,曾有人在这里仓皇地摔了一跤。
他继续往前走。
那股笼罩着整个村庄的“恐惧”,在这里变得越来越浓。
终于,他在小路旁的一棵老槐树下,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
这棵树上残留的情绪,就像一个漩涡的中心。
慧介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那粗糙的,布满纹理的树皮。
在他闭上眼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强烈情绪,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恐惧。
而是在恐惧之后,更深一层的,彻底放弃了一切希望的……
“绝望”。
这股“绝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感知里。
这股情绪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感觉了。
它变成了一幅幅破碎的,断断续续的画面。
一个穿着蓝色条纹和服的中年男人……
他背着一个方形的木箱,看起来像个四处奔走的行脚商人……
他的左脚脚踝,似乎扭伤了,正痛苦地靠在树上喘着粗气……
他回头望向村子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但很快,这份渴望,就被身后森林里涌出的,更大的黑暗所吞噬,最终化为了纯粹的,再无生机的绝望。
与此同时,高桥的行动,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他像个幽灵一样潜入了村长家,甚至撬开了村长书房的锁。
但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别说旅人名册了,连一张带字的纸都找不到。
整个书房,干净得就像被人刻意清扫过一样。
“可恶!”
高桥低声咒骂了一句,只能悻悻地退了出来。
线索,在他最擅长的调查领域里,完全断绝了。
又气又恼的他,忽然想起了慧介那个不知所谓的“森林论”。
虽然他一万个不相信,但现在,这似乎成了唯一的线索。
他压着火气,顺着村东的小路找了过去。
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正像一尊雕像般,站在一棵老槐树下一动不动,一只手还按在树皮上。
“喂!你果然在这里偷懒!”高桥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让你在客栈等着,你乱跑什么!”
慧介缓缓地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他。
“我找到线索了。”他说。
“哈?”高桥气得笑了,“你摸着树皮找到的吗?别跟我开玩笑了,村长家什么都没有,那帮村民肯定……”
“你摸一下这里。”慧介打断了他,指了指自己手掌按着的那块树皮。
高桥一脸莫名其妙,但看着慧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带着几分不屑,重重地拍在了树皮上。
“然后呢?除了有点扎手,什么都没有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一个中年男人。”慧介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他大概四十多岁,是个商人。穿着蓝色条纹的棉布和服,身后背着一个装货的方形木箱。”
高桥脸上的嘲讽,慢慢凝固了。
“他从村子里逃出来,左脚扭伤了,在这里靠着树休息了大概一刻钟。”
“然后,他就被拖进了森林里。”
“在他被拖进去之前,他在这里,留下了最后的‘情绪’。”
慧介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看到的这些,就是从那股情绪里,读取到的碎片。”
高桥呆住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因为慧介描述的这些特征——中年行商、蓝色条纹和服、方形木箱——
和他出发前,在总部看到的任务简报上,那个代号“吉兵卫”的失踪旅人,信息……
完全吻合!
分毫不差!
高桥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说这只是巧合。
但这种精确到衣着和随身行李的巧合,怎么可能存在?
一种荒谬的、颠覆他过去十几年认知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年。
这个神神叨叨的,连刀都不会变色的,被他当成关系户和累赘的少年。
这个家伙……
到底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