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话音刚落,伊之助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全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闪开!让我把它连同房子一起砸个稀巴烂!”
伊之助根本不给炭治郎任何制定战术的时间,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他那颗坚硬的野猪头,狠狠地撞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猪突猛进!”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由厚重木板制成的门,瞬间四分五裂!
木屑飞溅中,伊之助第一个冲了进去。
炭治郎紧随其后,手中的日轮刀已经出鞘,警惕地扫视着门后的一切。
然而,门后的景象,却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和外面那片狼藉的工坊,完全是两个世界。
房间内部,异常的整洁。
没有灰尘,没有杂物,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华丽的、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红色地毯。
房间的四周,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排又一排整齐的木架。
木架上,坐着上百个,制作精美的木偶。
这些木偶,不是外面那些半成品,它们全都上了色,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有孩童,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就像一个热闹的大家族,正在开着一场,无声的宴会。
而在这场宴会的中心,在那张红色地毯之上。
坐着一个,东西。
它,就是这间工坊的,鬼。
它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和一座巨大的人偶,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座,穿着纯白色新娘和服的,新娘木偶。
木偶的面容被雕刻得异常美丽,嘴角还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
而鬼的上半身,则从新娘木偶的肩膀处,生长了出来。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皮肤苍白,双眼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但此时,那黑色之中,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它的一只手臂,还温柔地,搭在新娘木偶的肩膀上,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保护姿态。
在炭治郎和伊之助闯入的瞬间,房间里所有木偶的脑袋,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用它们那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鬼的脸上,那份扭曲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滚出去!!!”
它发出了,如同杜鹃泣血般的,嘶吼!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扰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不准你们进来!不准你们破坏我的家!”
“不准你们,抢走我的家人!!!”
它的尖叫,甚至让整个房间都在微微颤抖。
也就在这时,慧介扶着刚刚从昏厥中醒来、还头昏眼花的善逸,走进了房间。
善逸看到眼前这一幕,特别是那上百双正直勾勾盯着他的木偶眼睛,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没提上来。
“咿呀啊啊!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不对!她跟那个鬼长在一起了啊!”
伊之助却完全不在乎这些,他兴奋地用刀指着那个鬼。
“找到了!你好弱啊!居然还跟个木头连在一起!”
而慧介,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看着那个愤怒咆哮的鬼。
看着那个被鬼紧紧护在怀里的新娘木偶。
看着房间里那上百个,被称为“家人”的木偶。
然后,他脑海中,那本日记里的内容,便不受控制地,浮现了出来。
【他们不懂,我的孩子们,比他们有趣多了。】
【我需要更多的家人。】
【如果,你们是真的,那该多好……】
画面,声音,文字。
还有,那股从踏入小镇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深切的,无边无际的“孤单”。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连接了起来。
他明白了。
彻底地,明白了。
眼前这个鬼。
它就是,那个,一生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孤独的木偶师。
他一辈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些,不会说话,不会背叛,永远陪伴着他的木偶身上。
他把它们,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家人”。
他对“家人”的这份渴望,这份执念,甚至在他死后,变成了鬼,都依旧没有消散。
反而,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极端的方式,延续了下来。
他夺走了那些拜访工坊的人的生命,将他们的灵魂,禁锢在了这些木偶之中,强行,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家人”。
他用这种可悲的方式,建造了一个,他梦想中的,“热闹的家”。
几乎就在慧介想通一切的同时。
炭治郎的鼻子,也告诉了他,同样的故事。
他那异于常人的嗅觉,穿透了那层浓郁的鬼气,捕捉到了,一股更加核心的,气味。
那是,如同无星之夜的深海般,沉重,绝望,而又悲伤的味道。
是孤独。
是长达上百年,永无止境的,孤独。
这股味道,是如此的纯粹,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恶鬼的,那种残虐与邪恶。
它只是,很悲伤。
非常,非常的悲伤。
炭治郎看着那个拼命守护着自己“家”的鬼,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怜悯。
但是,他也知道。
怜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些被杀害的镇民,是无辜的。
眼前的这个可悲的灵魂,它确确实实,是一只,吃了人的,鬼。
作为鬼杀队的剑士,他们的职责,就是,斩杀恶鬼。
这是,绝对不能动摇的,铁则。
炭治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收起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同情,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
他将手中的日轮刀,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