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股深沉的悲伤被辨认出来的瞬间,炭治郎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脚下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知道眼前的鬼很可悲,但他也绝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人是如何在冰冷的雪夜里,被鬼无情杀害的。
怜悯,不能成为放任邪恶的理由。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
他的日轮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水平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木偶鬼的脖颈而去!
“滚出去!!!”
鬼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咆哮,但它的身体,却笨重地,与那巨大的人偶连在一起,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
然而,它也根本没有想过要闪避。
就在炭治郎的刀即将触及其脖颈的前一刻,鬼猛地将它那只一直搭在新娘木偶肩上的手臂,横扫了过来!
它竟然,是用那个美丽的新娘木偶,作为盾牌,硬生生地,挡下了炭治郎的斩击!
“铿!”
刀刃与新娘木偶那华丽的和服衣袖相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炭治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来,虎口一麻,整个人都被震退了好几步。
而那个新娘木偶,竟是毫发无伤。
它的身体,也被鬼血改造过,坚硬无比。
“不准你们……伤害我的新娘!”鬼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它操控着新娘木偶,那只没有被它占据的手臂,猛地朝着炭治郎,一掌拍来!
掌风凌厉,带着一股要将人撕碎的气势。
炭治郎不敢硬接,他立刻变换招式,身体如流水般旋转起来。
“水之呼吸,贰之型,水车!”
他借着旋转之势,躲过了这一击,同时,手中的刀也自下而上,再次斩向鬼的脖颈!
“铛!”
又是一声巨响。
鬼再次,用新娘木偶的手臂,挡住了他的攻击。
它完全不在乎那具美丽的人偶是否会受损,它就像一个疯子,用自己最珍视的宝物,当做最粗鄙的武器,进行着最原始的,守护。
“可恶!这家伙好硬!”
炭治郎心中暗骂一句,与鬼拉开了距离。
他看出来了,这只鬼虽然行动不便,但它融合的那具新娘木偶,却被它当成了攻防一体的堡垒。木偶的身体异常坚固,而且两条手臂能自由活动,既可以格挡,又可以攻击。
想要绕过那具木偶去攻击鬼的本体,非常困难。
就在炭治郎与鬼陷入缠斗的时候,战场的另一端,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头“野兽”的,狩猎场。
“哈哈哈哈!弱!你们太弱了!”
伊之助兴奋地咆哮着,双刀如同两道旋风,在他身周狂舞。
房间里那上百个被称为“家人”的木偶,虽然都亮着红光,但它们的行动力,和外面那些经过改造的战斗木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它们更像是,被注入了一丝微弱意志的,普通木偶。
它们只是僵硬地,重复着站起,前进,挥舞手臂这些简单的动作。
在伊之助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它们就像是脆弱的玩具。
“兽之呼吸,伍之牙,狂牙撕裂!”
伊之助在木偶群中横冲直撞,双刀所到之处,木屑纷飞,断臂残肢散落一地。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房间里那一排排整齐的“家人”,就被他一个人,清扫得干干净净。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炭治郎,那只鬼,还有,站在战场边缘,一动不动的慧介和吓得腿软的善逸。
“就剩你了!看我把你劈成两半!”
清理完杂兵的伊之助,将目标,锁定在了房间中央,那个正在与炭治郎战斗的鬼身上。
他大吼一声,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同野猪般,朝着鬼的侧面,猛冲过去!
“水之呼吸,柒之型,雫波纹击刺!”
炭治郎看准机会,与伊之助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的刀尖在空中点出层层涟漪,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鬼的面门!
鬼的正面被炭治郎牵制,根本来不及防备来自侧面的攻击。
伊之助的双刀,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声响,狠狠地,劈向了它与新娘木偶连接的腰部!
然而,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
它猛地松开了,那只一直护着新娘木偶的手。
然后,将那只手臂,以一种违反骨骼构造的角度,向后反折,一把,抓住了即将刺到它面门的,炭治郎的刀刃!
与此同时,那具美丽的新娘木偶,动了。
它不再只是格挡。
它转过身,张开双臂,主动地,迎向了伊之助那狂暴的双刀。
用自己的胸膛,去迎接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斩击!
“不好!”炭治郎心中大惊。
伊之助也完全没想到,这个木偶居然会主动寻死。
但他此刻已经用尽全力,根本收不住手了!
“噗嗤!”
伊之助的双刀,毫无阻碍地,深深地,没入了新娘木偶的胸口。
也就在这一瞬间。
那具新娘木偶,它那一直带着恬静微笑的嘴角,猛地,向上扬起。
扬起了一个,无比巨大,无比夸张,无比狰狞的,笑容!
它被伊之助劈开的胸口里,没有棉花,也没有木屑。
而是,猛地,喷出了一股,浓稠如墨的,黑色液体!
如同高压的水枪,尽数,喷在了近在咫尺的,伊之助的身上!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好臭!”
伊之助被喷了个正着,那股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战况,在瞬间,发生了逆转。
鬼用一只手牵制住了炭治郎,同时,又用新娘木偶的自爆,暂时废掉了伊之助的战斗力。
这就是它的陷阱。
它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不远处的慧介,看在眼里。
不。
应该说,他不是在“看”。
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刻,慧介就没有加入战局。
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无视了耳边那激烈的打斗声,无视了伊之助的咆哮和善逸的啜泣。
他的整个心神,都沉浸了下去,如同一颗石子,沉入了那片,名为“孤独”的,无边无际的深海。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那个木偶师,在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对着不会说话的木偶,喃喃自语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陪着我……”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变成了鬼的男人,是如何将一个又一个误入工坊的活人,变成他那不会动弹的“家人”的。
“太好了……这下……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他还,“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在鬼那愤怒与残暴的表象之下,那份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对“再次被抛弃”的,极致恐惧。
这些情绪,这些画面,这些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慧介的脑海。
冲刷着他。
然后,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那块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他想起了,寺庙里那冲天的火光。
他想起了,住持和师兄弟们,那冰冷的,再也不会对他微笑的脸。
那份失去一切,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独。
是一样的。
原来,是一样的。
炭治郎嗅到的是悲伤,伊之助看到的是敌人。
而慧介感受到的,是他自己。
他在这只鬼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个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家”被毁灭的,他自己。
“慧介!你在干什么啊!快来帮忙啊!”
伊之助愤怒的咆哮声,将慧介从那深沉的共鸣中,拉了回来。
他睁开眼,看到伊之助正狼狈地用刀刮着身上的黑色液体。
而炭治郎,正被鬼死死地压制着,险象环生。
炭治郎在战斗的间隙,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焦急。
但,没有催促,也没有责备。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