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从那只鬼发动偷袭,到它化为灰烬。
整个过程,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夜风吹过,林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鬼消散时特有的焦臭味,以及炭治郎和伊之助刀锋上,淡淡的铁锈味。
但是,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和刚才,不一样了。
劫后余生的善逸,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哭天抢地地抱怨自己差点死掉。
他只是瘫坐在地上,脸色依旧惨白,但他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了慧介的身上。
那是一种,混合了惊魂未定,与真诚感激的,复杂的眼神。
“谢……谢谢你,慧介……”
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吐字却异常清晰。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发自内心地,对慧介说出感谢。
伊之助收起了他的双刀。
他迈着他那独特的,充满了野性的步伐,走到了慧介的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他那宽厚的手掌,在慧介的后背上,用力地,拍了好几下。
砰!砰!砰!
力道之大,让慧介的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喂!扫把头!”
伊之助戴着他的野猪头套,瓮声瓮气地大叫道。
“刚才那招!不错嘛!”
“亮晶晶的,像在画圈圈!”
“比胆小鬼那个只会打雷的招数,要好看多了!”
这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最高级别的赞美了。
炭治郎也缓缓地,收刀入鞘。
他走到慧介的面前,脸上,带着他那特有的,如同冬日暖阳般,温柔而包容的笑容。
他看着慧介,眼神里,没有对【阳春白雪】这一招的惊叹,也没有对慧介实力的重新评估。
他的眼神,清澈而纯粹。
他看到的,是更深层次的,慧介的内心。
“慧介。”
炭治郎认真地,轻声说道。
“我明白了。”
“在木偶工坊的时候,你的剑,为那只痛苦的鬼,带来了安宁。”
“而刚才,你的剑,又守护了大家。”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了。
“慧介的剑,既可以带来安宁,也能够守护大家呢。”
“是一把,非常温柔,也非常强大的剑啊。”
……温柔?
……强大?
炭治郎的这句话,像是一道,最柔和,却又最具有穿透力的光。
一瞬间,穿透了慧介内心深处,那层自从寺庙被毁之后,就一直笼罩着他的,厚厚的,冰冷的,坚硬的外壳。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加入鬼杀队的时候。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
富冈义勇的不解。
蝴蝶忍的好奇。
其他队员的戒备,与恐惧。
他想起了,高桥队员在被他从鬼爪下救出后,那充满惊恐的眼神。
他以为,自己的力量,带给别人的,永远只会是这些。
不解,戒备,恐惧。
因为他的力量,诞生于悲伤,催生于愤怒。
那是不详的,充满毁灭性的,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安的力量。
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压抑自己,封闭自己。
他害怕,自己的“怒”,会再次失控,伤害到身边的人。
他害怕,自己这个“异类”,会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吵闹的温暖。
他是一个,背负着诅咒的,复仇者。
他不属于这里。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
炭治郎却对他说。
他的剑,是温柔的。
是强大的。
是能够,守护大家的。
原来,他们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慧介的眼眶,忽然觉得,有些发热。
那是一种,他已经遗忘了很久很久的,酸涩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看着一脸真诚感激的善逸。
看着兴奋地拍着他后背的伊之助。
看着笑容无比温暖,眼神无比清澈的炭治郎。
他们是那么的不同。
胆小,鲁莽,温柔。
他们又是那么的,相似。
单纯,直接,不含一丝一毫的虚假。
他们接受了,他那会带来安宁的【哀】之剑。
他们也接纳了,他这能用来守护的【喜】之剑。
他们甚至,不曾畏惧过,他那狂暴的,危险的【怒】之剑。
他们接受的,是完整的,他这个人。
那颗因为仇恨和孤独,而变得冰冷、坚硬的心。
在这一刻,在这片温暖的篝火旁。
在三个同伴,最真诚的,目光注视下。
彻底地,融化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彻底释放了出去。
又仿佛,有什么东西,第一次,真正地,住了进来。
“我……”
慧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是缓缓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看到,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篝火边的泥土里,瞬间蒸发,消失不见。
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又一次,拥有了,想要拼上性命,去守护的东西。
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责任。
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复仇。
而是,眼前这几个,吵吵闹闹的,傻乎乎的,却无比真实的。
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