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保护人。
人,却要杀人。
眼前这颠倒、荒诞、而又充满冲击力的一幕,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慧介那片混沌的意识海洋中。
他那双只剩下毁灭欲的赤红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无法理解的波动。
那只鬼,祢豆子,她的眼神凶狠,龇着牙,浑身散发着警告的低吼。但她所有的敌意,都清晰地指向了自己。而在她身后,那个她用生命守护着的,是她身受重伤的哥哥,一个人类。
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自己会伤害她最重要的“家人”。
家人……
多么熟悉,又多么遥远的词语。
慧介举在半空中的断刀,出现了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那片坚不可摧的,由纯粹憎恨构成的黑暗世界,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缝。
就在这一瞬间的停滞中。
滚落在地上的虚戏,他那即将彻底消散的头颅,眼中倒映着这匪夷所思的场景。
他没能理解这其中的情感。
但他看懂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进入了狂暴状态的少年,他的行动,被那只小女鬼阻止了。
一股比死亡本身更加深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最后的残存意识。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那是什么力量?不是物理攻击,不是日轮刀的特性,而是一种直接从概念层面,瓦解自己血鬼术根基的恐怖力量。
他能干涉“执念”。
他能斩断鬼与力量之源的连接!
这种存在……这种力量……
如果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对于所有的鬼,不,对于那位大人而言,将是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威胁!
必须……必须把这个情报告诉那位大人!
这股强烈的意志,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成了虚戏消散前唯一的执念。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与视野中所见的一切,将那份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慧介的极度恐惧,全部凝聚成一个信息碎片,通过与鬼舞辻无惨之间的血脉诅咒,拼死传递了出去。
……
无限城。
正在调配着十二鬼月的鬼舞辻无惨,动作忽然一顿。
他那双猩红的梅花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一个下弦鬼,死了。
这并不奇怪,下弦一直都很弱,死了也就死了。
但,在他死亡前传回的最后一个念头,却让无惨第一次产生了兴趣。
那是一个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破碎的画面。
一个黑发少年,双眼赤红,浑身缠绕着不祥的黑色气息。
他只是随意地挥了一刀,自己的血鬼术就开始从根源上崩坏。
最关键的信息是虚戏最后的念头。
【他能……干涉执念!】
执念。
这是无惨构建他庞大鬼之帝国的基石之一。是他用来束缚和控制手下的无形枷锁。
无论是对力量的渴望,对生的留恋,还是对死亡的恐惧,这些执念,都是鬼无法摆脱的根。
而现在,一个人类,似乎拥有触碰,甚至斩断这根基的力量。
“真有意思。”
无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多少年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寻找青色彼岸花,以及清除产屋敷一族和那个让他忌惮的太阳呼吸继承者身上。
没想到,在这之外,竟然还出现了一个如此有趣的“变数”。
他闭上眼睛,读取着虚戏那份情报里,关于那个少年的名字。
“慧介……”
无惨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道新奇的菜肴。
“把他带回来,要活的。”
一道冰冷的敕令,在他的内心下达。
……
俱乐部大厅。
慧介并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被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给盯上了。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祢豆子。
看着她明明害怕到浑身发抖,却依然一步不退,坚定地保护着炭治郎的样子。
同伴……
家人……
保护……
这些词语,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冲撞。
那股支撑着他的,纯粹的“憎恨”,开始出现了裂痕。
他那只握着断刀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也就在这时。
随着虚戏最后一点意识的彻底消散,他那庞大的血鬼术,终于迎来了全面的崩溃。
“砰!砰!砰!砰!”
大厅之内,所有用来囚禁灵魂的玻璃展柜,那些宝石,手帕,画框,卡牌……在同一时刻,全部炸裂开来!
一道道散发着微光的、或悲伤、或不甘、或悔恨的灵魂,如同被释放的萤火虫,从那些破碎的器物中缓缓升起。
整个大厅,一瞬间亮如白昼。
那些被囚禁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灵魂,在解脱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他们盘旋着,飞舞着,最终化作点点光粒,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块封印着伊之助的野猪图案手帕,也随之破碎。
伊之助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迷茫地站在原地,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这份来自数百个灵魂解脱时的,庞大的情感洪流,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慧介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身体里那股狂暴的、想要毁灭一切的黑色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地回到了他的体内。
那双骇人的赤红色眼睛,也缓缓褪去血色,恢复了原本的清明。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从精神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涌来。
那是强行催动“憎恨”这股他根本无法驾驭的力量,所带来的,毁天灭地般的反噬。
慧介的视野,开始天旋地转。
他看到炭治郎在叫他的名字。
他看到伊之助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看到远处的善逸,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他看到了那个变回了小女孩模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鬼。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手中的断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慧介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
p; 在炭治郎惊恐的呼喊声中,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太好了……大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