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沦下去,铅灰色的云层最终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小镇被一种近乎实质的黑暗彻底笼罩。
旅店二楼的房间内,五个人挤在黑暗中,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从窗户木板缝隙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没人敢点火,也没人敢使用任何光源,守则第一条——“它们厌恶火光”——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谁也不敢赌“厌恶”的另一种解读,是不是“会被强烈吸引”。
空气凝滞,呼吸声被刻意压到最低。孙静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王浩靠着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房门方向。赵建国则不断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但效果甚微。
林薇半靠在门边,耳朵贴近门缝,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林序则坐在窗边,同样在凝神感知。
死寂。
比白天更加深邃、更加沉重的死寂。仿佛整个小镇,不,是整个世界的生机都被这黑暗抽干了。
时间在这种环境下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小孩哭声,突然从走廊的某个方向飘了进来。
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悲伤,这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所有人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守则第二条:若在走廊听见小孩哭声,切勿回应,更不要寻找声源。紧闭房门,直至哭声消失。
林薇猛地回头,用凌厉的眼神扫过所有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
赵建国、王浩和孙静立刻死死咬住嘴唇,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孙静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恐惧到了极点。
林序的心脏也微微收紧,但他更多的是一种高度戒备的分析状态。哭声的来源无法确定,似乎在移动,时远时近,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孩子在走廊里徘徊、哭泣。
“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怕……” 哭声夹杂着模糊的呓语,更加清晰了。
王浩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赵建国赶紧用手肘用力撞了他一下,王浩才强行忍住。
就在这时,哭声……在他们的门外停了下来。
一瞬间,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咚……咚……”
轻微的、像是用小手拍门的声音响起。
“开开门……外面好黑……让我进去好不好……” 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在门板后面响起,近在咫尺。
孙静几乎要尖叫出来,她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林薇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她缓缓抽出了在之前搜索中找到的一根生锈的铁钎,紧紧握在手中,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序也悄悄将旁边一块松动的木板抓在手里,眼神锐利地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推开的房门。
回应?开门?那无疑是自杀。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门外的“小孩”似乎很有耐心,它不再拍门,只是低声啜泣着,那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钻入人的脑海,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一丝不合时宜的怜悯。
“它……它好像很可怜……”孙静突然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喃喃低语道。
“闭嘴!”林薇压低声音,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门外的哭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嗬嗬声。那绝不是人类小孩能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一种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猛地响起!像是用极其尖锐的东西在疯狂地刮擦木质门板!
“刺啦——刺啦——!”
门栓和他们堵在门口的家具被撞得砰砰作响!整个房门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被暴力破开!
“它要进来了!它要进来了!”王浩崩溃地大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赵建国也面无人色,徒劳地用手顶住那些摇晃的家具。
林薇紧握铁钎,死死盯着门口,准备迎接最坏的状况。
林序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守则只说不要回应和寻找,但没说不回应就绝对安全!孙静刚才那句无意识的低语,是否已经被判定为某种程度的“回应”?或者,这东西本来就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抓挠声和撞击声越来越猛烈,门板上开始出现裂痕!
“不行!这里守不住了!必须从窗户走!”林薇当机立断。
她话音刚落——
“当——!”
那催命的钟声,再次于小镇上空敲响!而且这一次,钟声仿佛就在旅店附近,震耳欲聋!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一瞬间,门外的抓挠声和撞击声消失了。
但没人感到丝毫轻松。
因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旅店!比白天在街道上感受到的强烈十倍、百倍!
无数道冰冷的“视线”穿透了墙壁、地板、天花板,牢牢地锁定了这个房间,锁定了他们五个人!
“低头!闭眼!所有人都低头闭眼!”林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自己第一个死死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林序、赵建国、王浩也立刻照做。
只有孙静。
她似乎已经被连续的恐怖彻底摧毁了理智,在钟声和那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双重刺激下,她猛地抬起头,睁大了布满血丝和恐惧的双眼,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的方向——仿佛想确认那个抓门的东西是否还在。
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与门外……或者说,与那些因钟声而降临的“它们”,对上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孙静的身体猛地僵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她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神采,变得空洞、灰白。紧接着,细密的、如同瓷器破裂般的纹路从她的眼球开始,迅速蔓延到她的整张脸,乃至全身。
她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就那样直挺挺地、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身体在触地的瞬间,如同风化的石膏像般,碎裂成了一地灰白色的粉末。
【玩家孙静已死亡。】
【当前玩家数量:4/5。】
冰冷的提示音在剩余四人的脑海中响起。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钟声还在回荡,那冰冷的注视感依旧存在。
没有人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太重。
第一个夜晚,第一次钟声响起,团队……减员一人。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林序低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在这里,恐惧和失误的代价,就是彻底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