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诡异的平静中缓慢流淌。
玩家们轮流守着那面布满裂痕的穿衣镜，神经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有人试图用布把镜子遮住，却发现布料一碰到镜面就会凭空消失，吓得再不敢碰。纪枭靠在沙发上，偶尔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正一步步逼近午夜。
空气中的玫瑰香越来越浓郁，甜腻得几乎要凝成糖浆，而那丝若有若无的魅影气息，像附在糖霜上的毒，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清晰。
“快到午夜了。”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看了眼时间，声音发紧，“系统提示说，不能在午夜后停留于舞台后台……但前厅应该没事吧？”
“难说。”穿卫衣的男生咽了口唾沫，“这副本处处是陷阱，谁知道午夜会不会有别的东西出来？”
高马尾女生下意识看向纪枭，见他依旧闭目养神（其实是在发呆），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有大佬在，肯定没事的。”
纪枭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手腕上的触感——被魅影拽过的地方有点发红，摸起来微微发烫，像贴了块暖宝宝。这很奇怪，明明那股拉力是冰冷的。
“当——当——当——”
歌剧院顶端的古老摆钟突然敲响，沉闷的钟声回荡在每个角落，一共十二下，宣告午夜的到来。
最后一声钟响落下的瞬间，整个歌剧院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不是灯光熄灭的昏暗，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连墙壁上油画的磷光都消失了。玩家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有人撞到了椅子，有人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人，恐慌像潮水般蔓延。
“别慌！待在原地别动！”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强作镇定喊道。
纪枭也皱起了眉。
黑暗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的视力在暗处比常人好一些，但此刻的黑暗太过诡异，像是有实质的墨汁，黏在皮肤上，带着冰冷的湿意。更奇怪的是，周围的声音消失了——玩家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让他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隔离病房，那种与世隔绝的寂静，曾让他烦躁到用头撞墙。
就在这时，一阵歌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不是后台那个白裙女生的嘶哑嗓音，也不是魅影低沉的蛊惑，而是一道清亮的女声，像月光下流淌的泉水，空灵、纯净，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仿佛在诉说无尽的冤屈。
“玫瑰开了又谢，等待的人啊，还在镜中……”
歌声从舞台的方向传来，穿透厚重的黑暗，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边。
玩家们瞬间安静下来，不是因为安心，而是被这歌声里的悲伤攫住了，连恐惧都暂时忘了。
“是……首席歌唱家？”高马尾女生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的声音好好听……好可怜……”
纪枭站起身，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动，或许是这歌声驱散了令人烦躁的死寂，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歌声里藏着任务的线索。
“大佬！你去哪？！”穿卫衣的男生急忙喊道，想跟上，却被黑暗中伸出的手拉住——是戴黑框眼镜的女生。
“别跟过去！”她压低声音，“这歌声肯定有问题！大佬说不定是故意引开危险！”
纪枭自然听不到他们的“脑补”。他一步步走向舞台，脚下的地毯柔软得像踩在棉花上，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但他没有丝毫停顿。
歌声还在继续，歌词渐渐变得清晰：
“镜中的我，笑着流泪；镜外的我，哭着枯萎……”
“他说爱我，用荆棘做冠；他说等我，在永恒黑暗……”
走到舞台边缘时，纪枭隐约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舞台中央，背对着他，身形和画像中的首席歌唱家重合。她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在黑暗中像一盏孤灯。
“魅影……在骗你。”纪枭突然开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大概是歌词里的“他”太像魅影了。
歌声戛然而止。
那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借着她周身的白光，纪枭看清了她的脸——和画像中一模一样，精致、美丽，只是眼角挂着两行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洁白的裙摆上，绽开一朵朵小红花。
“你是谁？”她开口，声音就是刚才唱歌的女声，只是此刻多了几分迷茫。
“纪枭。”
“纪枭……”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血泪流得更凶了，“你能看到我？他们都看不到我……只有镜中的他，能看到我……”
“你在等谁？”纪枭问。
“等一个人。”她抬起手，指向歌剧院的某个方向，那里是前厅穿衣镜的位置，“等他告诉我，镜中的到底是不是我。”
纪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黑暗中什么都没有。
“镜中的不是你。”他想起了那张纸条，“是别的东西。”
首席歌唱家的身体猛地一震，血泪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不……不可能……他说那是我……他说只要我永远唱歌给他听，镜中的我就会变成真的……”
“他在骗你。”纪枭重复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笃定不是来自推理，而是单纯的直觉——就像知道多肉需要浇水，知道隔离病房的墙很软一样。
首席歌唱家的眼神开始涣散，周身的白光剧烈闪烁，像风中残烛。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起来，嘴里喃喃着：“骗子……都是骗子……”
“哗啦——”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无数面镜子同时被打碎。
纪枭感觉到周围的黑暗开始退去，淡淡的光线从墙壁的缝隙中透进来，玩家们的惊呼声、桌椅的碰撞声也重新出现。
舞台中央的白光骤然熄灭，首席歌唱家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一朵枯萎的红玫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灯光重新亮起时，歌剧院恢复了原样，只是空气中的玫瑰香淡了许多，那股腐朽味也消散了，只剩下淡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
玩家们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纪枭站在舞台边缘，手里捏着那朵枯萎的红玫瑰，顿时炸开了锅。
“大佬！你刚才去哪了？！我们好担心你！”
“那歌声……是不是首席歌唱家的冤魂？”
“大佬你手里的玫瑰是什么？是她留下的线索吗？”
纪枭走下舞台，把枯萎的玫瑰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觉得这朵花没什么用，既不能吃，也不能当工具，但玩家们的反应却很激烈。
“天哪！这玫瑰肯定是关键！”穿卫衣的男生捧着玫瑰，像捧着稀世珍宝，“歌词里唱了‘玫瑰开了又谢’，这绝对是首席歌唱家的灵魂载体！”
“大佬肯定是和她的冤魂交流过了！”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眼神发亮，“他肯定知道了所有真相！”
“难怪刚才大佬要说‘魅影在骗你’，原来是在点醒首席歌唱家！太厉害了！这才是真正的攻心战术啊！”
纪枭：“……”
他只是觉得那歌声挺好听，顺便说了句实话而已。
【叮！玩家纪枭已找到“首席歌唱家的失踪真相”，主线任务完成度100%。】
【剩余存活时间：48小时。请玩家继续保持存活，直至副本结束。】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每个人脑海里响起。
玩家们瞬间欢呼起来，看向纪枭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感激，仿佛他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太好了！任务完成了！”
“多亏了大佬！不然我们肯定找不到真相！”
“接下来只要再撑48小时就行了！有大佬在，肯定没问题！”
纪枭靠回沙发上，重新闭上眼。
任务完成了，他稍微松了口气。剩下的时间，只要待着不动，应该就没问题了。
但他没注意到，那面布满裂痕的穿衣镜里，一双金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手中那朵枯萎的玫瑰，眼底翻涌着强烈的怒意和……更深的痴迷。
“你果然不一样……”魅影的声音在镜中低语，带着咬牙切齿的疯狂，“你唤醒了她，却也……让我更想得到你了。”
镜面的裂痕上，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像融化的玫瑰糖浆，缓缓流淌，在镜面上画出一朵扭曲的玫瑰。
而沙发上的纪枭，打了个哈欠，把这当成了普通的镜面反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点燃了魅影的占有欲。
接下来的48小时，恐怕不会像他想的那么平静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