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玫瑰香似乎比离开时更浓郁了,甜腻中裹着的腐朽味像附骨之疽,粘在衣料上挥之不去。纪枭走在人群中间,听着周围玩家叽叽喳喳的议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的音乐盒,金属外壳的锈迹蹭在皮肤上,有点粗糙的痒。
“大佬,你看这个音乐盒……”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捧着那个黄铜盒子,小心翼翼地拧动发条,“好像卡住了,转不动。”
纪枭瞥了一眼。发条确实锈死了,暗红色的锈迹堵住了齿轮咬合的缝隙,像是凝固的血。他没说话,只是觉得这盒子和后台的味道很像,都透着一股“该扔掉”的腐朽感。
“肯定是需要什么东西润滑!”穿卫的男生凑过来,一脸笃定,“说不定是首席歌唱家的眼泪?或者魅影的血?这绝对是关键道具!”
“你傻啊!”高马尾女生拍了他一下,“大佬怎么可能把没破解的线索给我们?他肯定早就记下里面的内容了,这盒子就是个幌子,怕被魅影察觉!”
纪枭:“……”
他只是觉得拿着碍事。
玩家们的脑补还在继续,有人开始分析接下来的72小时该怎么过,有人提议去搜查歌剧院的其他地方找线索,还有人坚持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纪枭——美其名曰“保护大佬”,实则是想抱大腿。
纪枭没反对。
对他来说,身边多几个人少几个人没区别,只要别像刚才那样贸然闯进后台添乱就行。他现在需要找个地方待着,最好能坐下,毕竟刚才在后台应付那些骷髅架子,走了不少路,有点累。
他的目光落在前厅角落的沙发上,那里铺着暗红色的丝绒,虽然落了层灰,但看起来还算干净。纪枭径直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大佬肯定是累了!”高马尾女生立刻压低声音,示意其他人安静,“刚才在后台打了那么久,肯定耗费了很多精力!我们千万别打扰他!”
众人纷纷点头,蹑手蹑脚地在周围散开,却都用眼角余光偷偷关注着沙发上的人。
纪枭的睫毛很长,闭着眼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浅琉璃色,让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柔和。他的呼吸很轻,均匀得像节拍器,手腕搭在膝盖上,露出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白,怎么看都像是一幅“大佬战后小憩”的绝美画卷。
“你们看他的手……”有女生悄悄拿出手机(不知为何还能开机),对着纪枭的手腕拍了张照,“疤痕都这么好看,简直是艺术品……”
“别拍!小心被大佬发现!”
“我就存着自己看……你不觉得这样的大佬特别让人心疼吗?肯定是以前做任务时留下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议论声像蚊蚋一样嗡嗡作响,纪枭却没醒。他的睡眠很浅,在精神病院时,护工推药车的声音都能把他吵醒,但此刻这些细碎的议论对他来说,和窗外的风声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单调,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才猛地睁开眼。
前厅里的玩家少了几个,剩下的人靠在一起打瞌睡,呼吸均匀,显然没察觉到异常。但周围的空气变了——玫瑰香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的、像梅雨季节墙壁渗水的霉味,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纪枭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对面墙壁上的那幅肖像画。
画中首席歌唱家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纯黑的,像两个黑洞,正死死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也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灿烂,而是和后台那个白裙女生一样,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几乎要撕裂脸颊。
纪枭皱了皱眉,坐直身体。
他记得这幅画早上看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画中的歌唱家动了。
不是整体移动,而是眼珠在眼窝里缓缓转动,视线依旧牢牢锁在纪枭身上。紧接着,她的手臂从画框里伸了出来,皮肤惨白,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像刚蘸过血,朝着纪枭的方向抓来!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像提线木偶。
纪枭侧身避开,那只手抓在沙发扶手上,丝绒布料瞬间被抓破,露出底下朽烂的木头。
“唔……”打瞌睡的玩家被惊醒,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画、画活了!”
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反应最快,抓起旁边的金属烟灰缸就想扔过去,却被高马尾女生拉住:“别冲动!这肯定是魅影的陷阱!大佬还没动手,我们别添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纪枭,期待着他再次展现“大佬风范”。
纪枭却没看那只从画里伸出来的手。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东西吸引了——前厅入口处的穿衣镜。
那面镜子刚才还蒙着灰,此刻却干净得发亮,镜面光滑得能映出每一根睫毛。而镜中的景象,和现实有些不一样——
镜中的前厅里,玩家们都低着头,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镜中的沙发上是空的,没有他的身影;镜中的肖像画完好无损,歌唱家依旧笑得灿烂;而镜中入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华丽礼服人,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正透过镜面,幽幽地看着他。
是魅影。
纪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阵寒意是哪里来的了——不是来自画中的手,而是来自镜中的那双眼睛。
“你以为躲得掉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从后台传来,也不是从画里传来,而是像贴着他的耳朵说的,带着冰冷的呼吸,“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放你走的。”
纪枭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再转回头时,镜中的魅影向前走了一步,帽檐抬起,露出半张脸——苍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嘴唇的位置一片模糊,像是被人用颜料涂掉了,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镜外的画中手还在不断抓来,动作越来越快,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难听。玩家们吓得连连后退,却依旧没人敢上前,只是紧张地看着纪枭:
“大佬!镜子!镜子里有东西!”
“是魅影!他藏在镜子里!”
“首席歌唱家会失踪!肯定和这面镜子有关!”
纪枭没理会他们的惊呼。他看着镜中的魅影,对方也在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突然,镜中的魅影抬起手,对着纪枭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几乎是同时,现实中的纪枭感到一股无形的拉力,从镜子的方向传来,拽着他的手腕,想把他往镜面里拖!他的手指碰到了冰凉的镜面,像碰到了一潭深水,竟微微陷了进去!
“不好!大佬要被拉进去了!”穿卫衣的男生终于忍不住,抄起旁边的椅子就想砸镜子。
“别碰!”纪枭猛地开口。
他想起了后台那张纸条——“镜子里的人不是我”。这面镜子显然有问题,贸然破坏说不定会触发更危险的规则。
他用力挣脱那股拉力,后退两步,远离了镜面。镜中的拉力消失了,魅影的手势僵在半空,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逃不掉的。”镜中的魅影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
下一秒,镜面“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从魅影的脚下蔓延到整个镜面,像一张蛛网。镜中的景象开始扭曲,玩家们的哭声变成了尖锐的笑,肖像画里的歌唱家表情狰狞,而魅影的身影,在裂痕中慢慢淡去,只剩下那双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外的纪枭,像两枚烧红的钉子。
现实中的画中手也停止了动作,僵在半空,然后像融化的蜡一样,缓缓缩回画里,肖像画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前厅里的霉味渐渐散去,玫瑰香重新弥漫开来,只是这一次,甜腻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魅影的气息。
玩家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向纪枭的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敬畏:
“大佬!你刚才太厉害了!居然能抵抗魅影的拉力!”
“我就知道你早就发现镜子有问题了!刚才那一下是在试探他的实力吧?”
“肯定是!大佬故意靠近镜子,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纪枭揉了揉被拽得有点发红的手腕,没说话。
他只是觉得,这面镜子和后台的穿衣镜一样麻烦。或许整个歌剧院的镜子都有问题,以后得离远点。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却没再闭眼。目光落在那面布满裂痕的穿衣镜上,镜面里的自己,眼神平静,手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见,没什么异常。
但纪枭知道,魅影没走。
那双金色的眼睛,肯定还藏在某个角落,幽幽地看着他,像狩猎的野兽,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而周围的玩家们,还在为他刚才的“冷静应对”啧啧称奇,甚至有人开始自发地组织起来,轮流守着镜子,防止魅影再次出现——美其名曰“为大佬分担压力”。
纪枭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里一片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别人的脑补里,上演了一场“智斗镜中魅影”的精彩戏码。而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后面,魅影的金色眼睛正透过缝隙,贪婪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像在念诵一个古老的咒语。
72小时的存活时间,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半。歌剧院的秘密,显然不止首席歌唱家的失踪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