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要去见恩人的话刚说完，就跟见了鬼一样，指着前面的河中央，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纪晓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河面上，一双腿笔直地伸出水面。
两条腿，就那么直愣愣地，像两根没削好的木桩子，跟随着水流一晃一晃的。
这个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也太过好笑。
“又来了！”
一个愤怒的吼声从河边传来。
纪晓禾转头，看到一个米色风衣、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站在岸边气急败坏。
他手里的笔记本被捏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气得不轻。
“太宰！你这个自杀狂魔！又给我的计划添乱！”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很有穿透力，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国木田先生！”中岛敦小跑过去，一脸焦急。
纪晓禾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她知道，这就是敦说的恩人了。
一个爱记笔记的暴躁老哥，和一个……行为艺术家。
【新的社死任务已发布。】
冰冷的电子音在纪晓禾脑中响起，完全无视了眼前的紧急情况。
纪晓禾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这个破系统就不会让她安生。
【任务一：请真诚地赞美国木田独步的笔记本是“未来的福音书”。】
【任务二：请由衷地夸奖太宰治的入水姿势具有“无法言喻的艺术美感”。】
【任务奖励：生存点+5，随机技能卡x1。】
【失败惩罚：二级电击。】
纪晓禾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二级电击，听起来就比一级厉害多了。
而且这两个任务，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社死。
对一个暴躁的老古板说他的笔记本是福音书？
对一个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自杀爱好者说他投河的姿势很美？
这跟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区别？
换成正常人，估计会当场被打死。
中岛敦已经急得不行了。
“国木田先生，得赶紧把太宰先生救上来啊！”
“让他淹死算了！”国木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已经开始脱外套了，“这个混蛋，每次都选在这种别人不方便下水的地方！”
纪晓禾默默观察着。
她需要思考。
思考如何用一种看起来最高深、最神棍、最不像神经病的方式，完成这两个社死的任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夸奖了，这是一场表演。
一场关乎她生存和尊严的表演。
主角，是她自己。
观众，是眼前这三个性格迥异的人。
她迅速给三个人贴上了标签。
中岛敦：小迷弟，忠犬属性，已经被她忽悠瘸了，是最好的托儿。
国木田独步：古板、严谨、计划至上，吃软不吃硬，大概率是个隐藏的傲娇。对付这种人，要用规则打败规则，用他最在乎的东西去捧他。
太宰治：……这个不好说。看起来像个爱开玩笑的疯子，但直觉告诉纪晓禾，这个人最危险。他的行为无法预测，思路清奇。想让他接受夸奖，就得比他更不正常。
有了初步的人物侧写，纪晓禾心里有了底。
她开始在脑中构建剧本。
国木田已经跳下水，水花溅得老高。
他骂骂咧咧地游向那两条还在晃悠的腿，一把抓住对方的裤脚，开始往回拖。
“太宰！你听好了！这次的医药费和给你清理衣服的钱，我一分都不会报销！”
“你下次要死，能不能选个对公众影响小一点的方式！比如在没人的深山里上吊！”
他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
很快，太宰治整个人都被拖上了岸。
他浑身湿透，像一只落水的黑猫，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脸上，棕色的风衣也在滴水。
但他本人好像一点都不狼狈，反而一脸享受和遗憾。
“啊，国木田君，你打扰我了。”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调子，“我马上就要看到三途川对岸的美景了。”
“闭嘴！”国木田把他扔在地上，自己也喘着气，“你的遗书写好了吗？你的工作完成了吗？武装侦探社这个月的报告你交了吗？”
“哎呀，那些都是俗事，怎么能和我追求生命真谛的伟大事业相提并论呢？”太宰治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
中岛敦赶紧跑过去，递上毛巾，手忙脚乱。
“太宰先生，你没事吧？”
“我很有事啊，敦君。”太宰治眨了眨眼，“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纪晓禾就站在几步开外，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沉默和周围的鸡飞狗跳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国木田最先发现她。
他皱着眉，刚刚的怒气还没消，指着纪晓禾问中岛敦：“这又是谁？你从哪儿捡来的？”
“她、她是我遇到的一位……”中岛敦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卡壳了。
他总不能说是“占卜大师”或者“高人”吧？听起来太不靠谱了。
“一位路人。”纪晓禾自己接了话。
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太宰治的目光也转了过来，那双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趣味。
他打量着纪晓禾。
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女人，看起来很干净，不像流浪汉。
但她又和敦这个流浪汉待在一起。
最奇怪的是，她从头到尾都太镇定了。
镇定得好像眼前不是一场自杀闹剧，而是一出写好的舞台剧。
“哦？路人？”太宰治笑了笑，拖长了音调，“这位美丽的小姐，难道你也是来欣赏这场入水艺术的吗？”
来了。
纪晓禾心想。
这是她切入的最好时机。
中岛敦急得满头大汗，生怕纪晓禾说错话得罪了这两位。
国木田则是一脸不耐烦，觉得又多了个麻烦。
纪晓禾没有理会太宰治的调侃，也没有看急于解释的中岛敦。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中岛敦惊愕的目光中，直接无视了那个浑身滴水的主角太宰治，反而站到了国木田独步面前。
然后，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礼。
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搞蒙了。
国木田更是眉头紧锁，警惕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纪晓禾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的沧桑和了然。
她的表情无比严肃，语气如同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圣诗。
“在下于命运的洪流之中，有幸窥见了一角未来的福音。”
国木田独步：“……哈？”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眼前这个女人脑子出了问题。
什么命运？什么福音？
中岛敦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味儿！高人范儿！
他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
纪晓禾没有理会国木田的错愕，她的目光，精准地、灼热地，落在了国木田紧紧捏在手里的那个笔记本上。
那个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理想》。
她的咏叹调还在继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上面记载的，是世界的准则，是未来的轨迹。它不是一本简单的笔记，它是……”
她停顿了一下，酝酿着情绪，然后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语气，吐出了那个关键词。
“……是未来的福音书。”
全场死寂。
风吹过河面，带来了水草的气息。
国木田独步彻底僵住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一脸神圣的女人，大脑直接宕机。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有人夸过他严谨，有人佩服他计划周密，但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评价他这本写满了个人计划和理想的笔记本。
未来的……福音书？
这是何等的中二，又是何等的……精准！
这本《理想》对他而言，不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指南和信仰吗？
一瞬间，国木田独步甚至忘了生气，只剩下一种荒谬绝伦的震惊。
而另一边，原本带着看戏笑容的太宰治，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敛了。
他脸上的轻浮褪去，那双鸢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他盯着纪晓禾，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有趣的、前所未见的珍奇生物。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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