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禾手里攥着半块茶泡饭。
米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袋,传递到她冰冷的手指上,带来一丝奢侈的暖意。
饥饿感被暂时压制,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纪大师,您要去哪里?我送您一程吧。”
中岛敦跟在她身侧,脸上是未经世事的崇拜。
他亲眼见证了纪晓禾如何用几句神神叨叨的话,就从一个凶恶的路人那里骗到了一个饭团。在他看来,这绝对是某种深不可测的能力。
纪晓禾没说话,只是沿着河边慢慢走。
她在评估这个少年。
善良,单纯,还有一种隐藏在谦卑下的执拗。是个不错的信号发射塔。
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咆哮撕裂了河边的宁静。
“你这个自杀狂魔!又给我的计划添乱!”
纪晓禾和中岛敦同时抬头。
不远处的河里,一个男人正奋力把另一个浑身湿透的家伙往岸上拖。
拖人的那个戴着眼镜,一身米色风衣,动作一丝不苟,但脸上的怒火快要实体化了。他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本封面写着“理想”的笔记本。
被拖的那个则截然相反,栗色微卷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鸢色的眼睛里满是愉快的笑意,仿佛刚完成一次有趣的郊游。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国木田独步,太宰治。】
【限时社死任务发布!】
冰冷的系统音在纪晓禾脑中响起。
【任务一:走向国木田独步,并真诚赞美他的笔记本是“指引未来的福音书”。】
【任务二:走向太宰治,并由衷夸奖他刚才的入水姿势充满了“奔赴虚无的艺术美感”。】
【任务失败惩罚:全身三级电击,持续十秒。】
纪晓禾的脚步停下了。
她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理想主义者,又看了看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自杀爱好者。
大脑的齿轮开始飞速转动。
这是一个组合技。
一个不合时宜的赞美,加上一个更加不合时宜的夸奖。
社死的风险呈几何倍数增长。
中岛敦已经小跑了过去。
“国木田先生!太宰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
国木田独步终于把太宰治拖上了岸,他看了一眼敦,怒气未消的吼道:“还能是为什么!这家伙又在工作时间跑来入水,我的日程表被他延误了整整三分零七秒!你知道三分零七秒能做多少事吗?”
他一边咆哮,一边猛地翻开那本名为“理想”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出愤怒的痕迹,似乎在记录这次意外造成的损失。
太宰治整理了一下滴水的风衣,对国木田的怒火毫不在意,反而对着敦挥了挥手:“呀,敦君,你来的正好,我刚才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无痛的入水方式,可惜被国木田君粗暴的打断了。”
机会。
纪晓禾的眼睛锁定了国木田手中的笔记本。
她迈步向前走去。
中岛敦注意到她,有些疑惑:“纪大师?”
纪晓禾没有理他。
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她直接走到了国木田独步的面前。
国木田的咆哮因为这个陌生女人的突然靠近而顿了一下。他皱起眉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和不悦。
“你是谁?”
纪晓禾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越过国木田的肩膀,仿佛在看某种更加神圣的东西。
那道目光最终落在了国木田手中的笔记本上。
国木田感到了冒犯。他正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赶走,却看到她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一种混合着咏叹、悲悯与肃穆的神棍腔调,在河边响起。
“我看到了。”
国木田愣住了。
“这并非凡物。”
纪晓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水流声和太宰治的轻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却没有触碰,只是虚虚地指向那本“理想”。
“这不是一本凡人的笔记,这是一册记录着真理的经文,一卷规划着未来的福音书!”
“凡人只看得到纸上的文字,而我,看到了它背后由规则与理想构筑的、闪闪发光的未来!”
“你以为你记录的只是日程吗?不!你在描绘一个没有错误、没有延误的完美世界!”
话音落下。
世界安静了。
国木田独步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怒火凝固了,变成了某种混杂着震惊、荒谬和一丝茫然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又抬头看了看纪晓禾,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福音书?
描绘世界?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中岛敦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他知道纪大师很厉害,但他不知道她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而一直带着看戏笑容的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那双鸢色的眼睛里,那层玩世不恭的薄雾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名为“有趣”的火焰。
他看着纪晓禾,眼神亮得惊人。
纪晓禾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完成第一个任务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立刻转身,面向那个浑身滴水、却比谁都开心的男人——太宰治。
【任务二:夸奖他刚才的入水姿势充满了“奔赴虚无的艺术美感”。】
时机必须衔接。
不能给他们思考和提问的空隙。
纪晓禾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太宰治,那不是在看一个狼狈的落水者,而是在鉴赏一件刚刚完成的、惊世骇俗的艺术品。
她甚至露出了一丝惋惜和遗憾。
太宰治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想看这个突然出现的“福音书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纪晓禾开口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来自同类的认可。
“刚刚的姿态,很美。”
太宰治挑了挑眉。
中岛敦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国木田独步则刚刚从“福音书”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角度、速度、身体的舒展度,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那不是一次简单的跃下,那是一场奔赴终极虚无的、盛大的行为艺术。”
纪晓禾的语气带着一丝专业的点评味道。
“你像一片羽毛,精准的落向虚无的怀抱。我甚至看到了终点那一瞬间绽放的黑色花朵。”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旁边满脸写着“你们都是疯子”的国木田独步。
“只可惜,被凡俗打断了。”
“这对于艺术而言,是一种无可挽回的亵渎。”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很轻,却像一记重锤。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发自内心的愉快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鼓掌,水珠四溅。
“知己!我今天居然遇到了我的知己!”
太宰治几步上前,完全不在意自己湿透的风衣,一把抓住了纪晓禾的肩膀,热情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小姐!你一定要和我去喝一杯咖啡!不,是很多杯!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能理解我美学的人!”
国木田独步的脸色已经从愤怒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种认命般的灰白。
他在笔记本上用力写下几个字:【太宰的同类怪人出现,危险等级,极高。】
然后他“啪”的一声合上自己的“福音书”,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无奈。
“太宰!你不要随便把路边的怪人带回侦探社!”
“国木田君真是小气,”太宰治回头,笑容灿烂,“这位小姐可不是怪人,她是能看穿事物本质的预言家!一位能理解我艺术的同伴!”
他转过头,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鸢色眼睛注视着纪晓禾。
“对吧?预言家小姐。”
他刻意加重了“预言家”三个字。
试探,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