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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府门前的石狮子蹲在暮色里,乌木门扉紧闭。伍照在阶下立成了一道青灰色的影,守门侍卫的铁甲冷硬地反着光。
昔日宽和的穆内侍垂手站在廊柱旁,他眼皮耷拉着,仿佛这朱门内外所有的声音都与自己无干。
这可怎么办才好……
忽然一阵环佩叮当声响,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原是病愈的清婉受到陛下的命令,给高扬公主行笄礼、送嫁衣,她将于贞观十五年七月初七——乞巧节嫁给房玄龄次子房遗隘。
她身后宫人捧着描金漆盘,上面铺着大红嫁衣,金线绣的鸾凤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疼。
伍元照慌忙上前去求。
伍元照.“德妃娘娘,求求你劝劝高扬吧,我听说她在里面不吃不喝,偏要见辩积和尚,求求你……”
清婉轻轻拍她的手,玉芝已不动声色隔在中间,三个人六只脚踩在石阶上,只有两行脚印通进门里。
伍元照被留在门外,渐渐缩成宫道尽头对一个小墨点。
随后,一身穿劲装的男子将她拉走。
至此,公主府里外皆无一人真心为高扬谋划。
清婉推门进去,她的寝殿里熏着过浓的安息香。
曾经风光不可一世的高扬公主现下在掩面哭泣,她侧靠于榻边,碎瓷片在她指间闪着寒光,腕子上凝着暗红的血痂。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双熬得通红的眼。
高扬公主.“你来做什么……”
因为高扬打翻了所有吃食,所以她此时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虚弱。
清婉立在半明半暗处,裙裾上的缠枝莲纹在灯光里明明灭灭,她的脸被烛火分割成两面,有些可怖。
杨清婉.“来给你行笄礼呀。”
她的声音轻柔缓慢,像在哄不肯吃药的孩子:
杨清婉.“公主不日就要成婚,怎能散发见婿?”
高扬公主一听此话哭的更厉害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的愤怒不言而喻,清婉不怀疑她此时要杀光世间所有人。
高扬公主.“父皇呢?我要见父皇!”
杨清婉.“公主醒醒吧,你御前无状,忤逆了陛下,他早厌弃了你。”
高阳突然尖笑起来,笑声撞在描金绘彩的梁柱间,惊起帘幔微微颤动。她爬过来攥住清婉的裙角,指甲隔着绸缎掐进肉里:
高扬公主.“那辩积呢?辩积怎么样?”
清婉都不知是笑她愚蠢还是天真,真是被父亲保护的很好的孩子,可在面临危险时,第一个重击她的人便是父亲。
清婉俯身,用帕子轻轻拭过她脸上的泪痕:
杨清婉.“他不日就要被腰斩,连玄奘法师都救不了他。”
她这话落下时,窗外恰传来更漏声,悠悠的、缓缓的,像在为谁计量余下的寿数。
高扬的手松开了,整个人坍在地上。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很快洇开几个深色的圆。
窗外忽然飘起雨丝,把七夕的鹊桥都浇湿了。
玉芝打开妆奁,金梳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清婉拈起一支碧玉簪,看它在指间转出幽幽的绿。
这满长安的痴男怨女,都不过只是帝王掌心里把玩的物件儿,想摔就摔、想藏就藏,与自己又有何异?
高阳却突然扶着膝盖下跪,额头触地的声音闷闷的,清婉侧身避开,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杨清婉.“你这是做什么?”
高扬公主.“只要你能救辩积……”
高阳仰起脸,泪水混着胭脂淌成淡红的沟壑。
高扬公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之前是我错了,不该对你无礼,我道歉,求求你。”
高扬公主似乎是疯了。
清婉知道她很不甘心,她不满于父皇对自己实施的权力禁锢,但又没有办法改变,毕竟这是自古以来定下的。
可是把一颗想要反叛的心寄托在人身上,更是不可能的事,辩积是被高扬害死的,这一点任何人都反驳不了。
清婉望着这张年轻的脸。
但,就凭高扬能放下身段,去求一个随时可能反咬一口敌人,清婉欣赏她。
杨清婉.“你有什么想跟那和尚说的话或是物件,我会帮你带到,珍惜这个机会。”
高扬公主一听便知这是最后的可能,她不妄想能再见到辩积,可她现在就要给他准备遗物了吗?
她转身去梳妆台上翻动,可肩膀不自觉的开始颤抖,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高扬公主.“这个,是我织的菖蒲手环,请你送给他,再替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此生是我害了他。”
清婉点点头,高扬公主笑着看她替自己绾发,一截青丝被宫人剪下,嫁衣穿上身,新娘子眼里却只剩死灰,她的笄礼就这样完成了。
高扬公主穿上了婚服,她此生唯一觉得可惜的是,辩积看不到自己这么美的样子了。
清婉为其传信后,辩积以血为笔,回了一句话:要破贪嗔痴慢疑,还需戒定慧惭信。
原来到最后,痴人还在劝痴人。
而陛下的时日无多,两位殿下在他的榻前暗暗交锋无数回,清婉冷眼静看,等着自己扶摇直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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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开始新篇章!真正的宫斗篇要来了,高扬黑化、媚娘为尼,请不要转播,高能马上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