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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舒妃身边的近侍女官孟镜突然暴毙了。
伍元照收到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连忙命蕊儿传话给袭心,让她查一查这件事背后是否另有蹊跷。
可就连袭心也没查到什么有利消息,伍元照握着手中的双陆旗子,明明自己即将大获全胜,但心中偏偏举棋不定。
仙居殿中,身着舒妃服制的玉芝正侧身低语,清婉瞧见她眼角那颗小痣在烛光下微微颤动,像欲坠未坠的泪。
这般作态原是舒妃最拿手的,可如今失了圣心又折了左膀右臂的女人,连哭都没有人看了。
“公主,小杨妃曾经下毒谋害阴婕妤、李修容、崔昭仪的罪证,奴都已经收集到了。”玉芝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蛇擦过青石板。
“还有……慕容顺那边传来了月儿的消息。”
清婉在伍元照被韦贵妃分入咸池殿时,就已经关注到了她和已经毁容了的小杨妃。
她早知道小杨妃是清醒的,在这深宫里,真疯了的人活不到现在。而皇上爱的,从来都是有着一颗玲珑心的美人。
杨清婉.“给魏王传信,就说我送他份人情,要不要就看他的了。”
清婉把玩着晋王送来的相思子手链,她忽又看向妆台上那盒玉容膏,它泛着莹莹的光。
至于那个可怜的小月儿……清婉的唇角弯起浅浅弧度,这就得看她的母亲还在不在乎她了。
窗外忽然飘起雨丝,将满园芍药都打湿了。
玉芝退下时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细碎风声。
清婉独坐在昏黄的烛影里,看着那串雨点子打进门,像高扬穿上婚服时的不甘,她还记得那时的情形。
高扬笑着看向清婉,她的眼睛像一片正在落雨的湖泊,脸是被气红的,表情是强迫自己带笑的。
高扬公主.“我恨你们。”
门被关上了,清婉与高扬的心情隔绝,与窗外的雨点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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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要办赏花宴的事情传到宫里宫外时。
宫里有人笑她真好命,有的说她熬了二十年,如今终于靠着好侄女压了昔日对手韦贵妃一头,现下正是春风得意时。
这些风言风语像蹴鞠般掠过朱红宫墙,落进咸池殿荒草里,惊起几只乌鸦扑棱棱地飞走了。
小杨妃有些慌张的找到伍元照商量对策,因为她探听到了一个消息,杨舒妃病了,且有些重。
恰好伍元照借魏王之手在杨舒妃身边安插了一个自己人,如今正是换人的好机会。
伍元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但这一切都太过顺利,反叫人心里发毛。
伍元照.“姨母,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小杨妃却等不得了。她在冷宫熬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仇人病重,如今报仇心切,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伍元照的腕子,指甲掐进皮肉里。
见此,伍元照只好松口答应,她暗地里吩咐袭心再去打探,待消息确凿后,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裳,这盘棋,终究是继续下的。
雨还在下,把长安城的暮色浇得透湿,宫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一个个浮在夜色里的,苍白的月亮。
但韦贵妃的月亮却要落下去了。
她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杨舒妃,心中止不住的乞求,希望月儿没有真落到她手上,但当看到那个项链时,她才明白,一切都完了。
韦贵妃.“我求你放过月儿,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如今什么都有了,皇上是你的,荣宠、后位也是你的……”
韦贵妃忍着心中的痛苦,她祈求般抓住杨舒妃的裙摆,但却被她毫不留情的甩开。
杨舒妃.“既然月儿这么想她的娘亲,而她的娘亲最爱赐给别人的额前牡丹,本宫当然要给她刻一朵,月儿死的好惨啊……”
杨舒妃一步一步逼近,她轻轻诉说着月儿死前的惨状,韦贵妃痛心疾首,她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原本睡着的玉兔被惊醒,连忙跳下榻,跑来护主。
杨舒妃.“这簪子送给你,见到月儿的时候别忘了给她,赏花宴就要开始了,夫人们都在等着呢,本宫就不多留了。”
杨舒妃挥袖而去,她吩咐侍卫将路上的一切打点好,徒留韦贵妃一人握着簪子哭喊流泪。
玉芝绕过无数层宫墙,在安全后她抬手拭去眼角画出来的痣,小跑回宫复命。
……
赏花宴的丝竹声隐隐传来。武媚娘扶着小杨妃走到山茶花旁,两人相视一笑,却不知大难临头。
杨舒妃.“这些日子,照儿帮了姨母这么多,还为赏花宴忙前忙后,真是辛苦。”
伍元照垂眼笑笑,没想到小杨妃才刚狸猫换太子成功,就着急打探她的想法。
不过她从不自乱阵脚。
伍元照.“姨母,这不算什么,你我是一家人。”
小杨妃枯瘦的手拍了拍她,此刻的她满心欢喜以为大仇得报,杨舒妃早已悄悄病逝,德妃又缠绵病榻,这后位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雨又下起来了,把满园娇花打得七零八落,而她们身旁的山茶被风吹起,复又断头般落下,那红艳艳的花瓣委身在泥水里,像谁碎掉的梦。
伍元照扶着小杨妃往宴席走去,锦缎鞋履踏过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
忽然,有一侍女冲撞上来,将水泼了伍元照一身,她刚要开口安慰,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嘶吼:
韦贵妃.“去死吧!”
原是扮作待女的韦贵妃握着那支金簪,直直插进了小杨妃的脖颈,伍元照跌坐在地,温热的血溅了她满脸。
守卫这时才慌忙赶来将韦贵妃制住,她被人拖走时,还在大声尖笑:
韦贵妃.“你杀了月儿,我要你偿命!月儿,娘为你报仇了月儿!”
伍元照.“御医呢?快宣御医!”
可等御医来时,已回天乏术,小杨妃的身子已经僵了。那簪子浸满剧毒又发作得快,连挣扎都来不及。
小杨妃就这么死了。
伍元照望着自己那张与小杨妃相似的脸,忽然想起今早她还拍着自己的手说一家人,如今,她宫中的最后一个家人也没了。
而她在这深宫里的最后一层庇护,就像那断头的山茶花一般,悄无声息地谢了。
韦贵妃饮下毒酒那日,长安城的雨还在下。
武媚娘独自站在廊下,看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像一道永远也哭不完的泪。
高扬与她断交,亲人、仇人皆已死,这盘棋下到最后,竟只剩下她一个孤零零的棋子。
她救不了自己,甚至救不了任何人。
而陛下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他们李家本就有遗传病史,而他又常年征战,旧伤顽疾何其多,偏偏陛下又因恋长生而服用丹药,长此下去,身体怎能好?
宫中嫔妃皆自危,因为宫规有言,所有无子的后妃必须出家为尼,除非有陛下赦免。
可偏偏有一人独得恩宠,她们就是想看陛下一眼都难,而那个常被后妃惦记的人,就是此刻正在喂皇上汤药的清婉。
封她为贵妃的诏书已经下了。
杨清婉.“陛下,徐充荣一直求见……”
盛帝.“不见。”
徐蕙在陛下病重时自请侍疾,但被陛下严词拒绝。也是,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眼中可媲美长孙皇后之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呢?
清婉恭顺应下,礼治掀帘进来时,她恰好起身。两人目光相撞,她粉颈微侧,露出了那对正在腮边乖巧坠着的那月光石耳珰。
礼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只是唇角泛起点点笑意,像初春的太阳。
盛帝.“治儿来了……”
常来的晋王殿下与忙碌的泰王殿下相比,孰轻孰重在陛下心中都自有决断,但清婉已经从陛下的态度里看了出来。
晋王的皇位稳妥非常,她没有下错棋。
清婉勾了勾礼治腰带玉佩上的流苏。
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个好日子。
她笑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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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即将杀青。
改了点设定,杨舒妃从庶人回来了。